谢九渊转而说起盐价的事,问:“那这黔省的盐价?”
“也是时候了”,顾缜抽出一本奏折递给谢九渊,“昨儿柳巡按的密信送到,说的就是淮安出现了大批私盐,但她究竟没什么分量,我本想再压一阵,谁知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云坝县令冯裴参淮安知府收受贿赂,纵容盐商贩卖私盐。”
扫几眼看完了奏折,谢九渊立刻明白这是千载难逢之良机,欣然道:“没想到竟有人以下抗上,时机终于来了。”
顾缜也是大舒了一口气,笑说:“赶巧了,文府还乱着,朕的后宅招数正好合用。”
顾缜旧话重提,谢九渊一愣,大笑出声。
次日,文崇德收了宫中的消息,从无花楼出来,带着个小倌一路搂搂抱抱回了文府。
“给我跪下!”
文谨礼这一声怒喝中气十足,文崇德懒懒散散地一跪,文谨礼怒色更添了几分,指使下人把那小倌拖了出去,压在庭中重棍暴打,惨呼不觉,文崇德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一脸漠然。
见文崇德冷漠以对,文谨礼的心反而放了些许,命令道:“明日,我就带你就去吏部尚书家中提亲,我与罗大人已经谈好了,到时候你给我放尊重些,不要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丢我文府的脸!”
“不去。”文崇德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文谨礼一口气堵在嗓子口,怒骂:“你再说一遍!”
文崇德看向文谨礼,脸上竟是一个十足讥讽的笑容,悠然道:“不去。”
顿了顿,似是欣赏文谨礼气成猪肝的面色,才继续说:“爹,我改了口味,现在对女人不行,不像爹这么龙马精神,一把年纪了,在外面养小的还能弄出个崽来。我是注定无后了,不过幸好,您还有留了个种,不如择个好日子,先滴血认了亲,把人接回府里,替您开枝散叶。”
“不孝、不孝子!”
文谨礼抖着手好不容易骂出一句,当堂就昏了过去。
文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文崇德却找人抬了那被打得半死的小倌,又回了无花楼,简直像是专门回来一趟气晕他爹。
文谨?j-ian??后,把文崇德整个院子的东西都派人送到了无花楼,扬言要跟这个不孝子断绝关系,除非文崇德改邪归正,否则永远不要回文府的大门!
放了话,文谨礼等了小半个月,等到了文崇德重金购了新居,还买了个戏班夜夜笙歌的消息,险些又气出个好歹。
又过了三五天,京中百姓又听到了新八卦,一顶小轿从正门抬进了文府,里面是文府新来的如夫人,和已经九岁的小公子。
因为文崇德断袖一事闹得甚大,若是文谨礼为求子新娶一房小妾,梨花压海棠,其实倒也没什么可说嘴的,可这种明显早就养在外面的外室,还是从正门抬进来的,那就是要用这个外面生养的儿子取代文崇德的意思了,实在是有违礼教。
百姓们尚且只是碎嘴,文人墨客们那叫一个口诛笔伐,还有御史以此参文谨礼有失检点的,文谨礼赶紧自上折子请了罪,言语中俨然是一个被伤了心的老父,但为时已晚。
文崇德抢先一步,日前据说身体不适吐血,大夫查出他是中了毒,大夫辨认不出毒物品种,但判断出是有人长年给文崇德下毒,才会缠绵入骨,只能开药压制毒性发作,不能医治,恐怕文崇德是没几年寿命好活了。
这诊断一传出去,举城皆惊,虽然文崇德不是什么好人,可好端端一个年富力强的男子,竟然命不久矣,谁不唏嘘?关键文崇德可是一直住在文府的,有人给他长期下毒,那不是出于文谨礼的授意,也得背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联系到外室进门一事,一夕之间,文谨礼的名声就风雨飘摇。
此时,启元帝扔出了淮安知府的折子,大楚年间影响最大的案件,淮安私盐案,就此暴?c-h-a??百官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晚有点事~
第66章 当朝参文党
夜色深沉, 谢九渊才进了谢府。
晌午的时候, 锦衣卫一路护送,云坝县令冯裴终于进了京, 谢九渊赶去别枝馆见过, 与他就私盐案长谈了一番。
之后, 谢九渊进了宫,根据长谈, 又与启元帝修整了计划细节。明日就是云坝县令与淮安知府上朝对质的日子, 这事事关大局走向,因此他们的态度十分谨慎。
进门时, 来迎接的是旺财, 他近两年沉稳得都有些老派, 此时却没端着,就像少年时谢九渊做事被老夫人抓了马脚的时候一样,悄悄给谢九渊提醒,“老夫人在厅堂坐着, 看着是专门等爷您回府, 有话要对您说。”
谢九渊本面露疲色,闻言振作起精神, 挑眉问:“娘亲今日可问起过我?或是听了什么消息?”
旺财摇摇头,低声回:“不知。老夫人早上照例去了岫云寺。”
那就是路上听了什么, 谢九渊一点头, 加快脚步,进了厅堂。
谢氏端坐在边侧的椅子上, 见谢九渊进来,露了个浅笑,心?j-ian??:“这么迟,吃过了吗?”
“陛下赐了膳”,谢九渊几步走到谢氏面前,半跪着问,“娘怎么还不歇息?”
谢氏沉默,轻叹一声,素手抚上儿子的白发,半晌,才勾了嘴角,柔声道:“跟娘说说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九渊一怔,虽然娘亲并未明说,但这个“他”指的是谁,母子二人之间心知肚明。
“他”,谢九渊难得在娘亲面前有些窘迫,纵然他心里顾缜是千好万好,可对着娘?c-h-a??心上人,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很好的人。”
见儿子这样,谢氏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的厚脸皮呢?你的探花才呢?那样天仙似得人物,就得了你‘很好’两个字?”
谢九渊自己也觉得好笑,重新思索,似乎怎么答都嫌不够,想了想,最终说了一句:“文党这些年结党营私,地方上,为了保贪官豪强,就得除去敢说真话的人……每一个因党争而死的臣子,他都记得。”
前世,顾缜为这些名字夜不能寐,时常挑灯为他们抄经渡往,到后来,牺牲越来越多,竟是到了不用梦魂香就睡不着的地步。
到今日,谢九渊都还记得梦魂香那浓重的甜味,这一世局面好了太多,顾缜不必再熏香入眠,对谢九渊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这话听得谢氏一愣,念了声佛,叹道:“难怪。”
既是明君,又是知己。有柔肠,亦是铁骨铮铮。当娘的清楚儿子,这样天造地设的一个人,难怪让儿子喜欢成这样。
“去歇吧”,谢氏拍拍儿子的肩,“明日还要上朝。”
谢九渊抬头看向谢氏,“娘亲,不说什么?”
怎么可能全无挣扎,只不过是想通了而已,谢氏避过这些不提,只道:“我当年嫁给你爹,三年无子,族中人都劝你爹收妾另娶,你爹说他认准的是我这个人,就算这辈子命中无子,有妻足矣。”
她回视谢九渊,坚定道:“你认准了,娘?c-h-a??认。”
“娘”,谢九渊感动得说不出话,一揖及地,站起身来,欲扶谢氏回房。
“不过”,谢氏面?c-h-a??奇,“为娘真想见见天仙似的儿媳妇。”
谢氏这一声“儿媳妇”惊得谢九渊险些站不稳,脚下一顿,见娘亲满脸写着故意,笑得无奈:“有机会,我带他回府,您可要下厨做桌好菜,他从小吃斋念佛的,没吃过家里做的东西,您心疼他。”
“哟”,谢氏一听确实是十分心疼,再一想,倒是对谢九渊刮目相看,“对娘用上兵法了。”
谢九渊只笑,不辩驳。
夜色渐深,谢府归于安静,文谨礼却秘密出了文府,从后门进了犀桂坊。
密室中早有一人等待,他立观书画,身姿挺拔,英武高挑,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暖黄的烛光都未能将他锋利的面容染得柔和,似有几分异族情调,着实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文谨礼心中赞了个“好”字,对自己的决定又坚定了一分,于是态度越发恭谨。
“老臣见过世子”,文谨礼一礼。
顾岚一抬手,威严天成,“文相不必多礼。”
文谨礼还待试探,顾岚却是直入正题:“文相,私盐案遮不住,皇叔秘密护着云坝县令进了京,若是文相有合作之心,那就想办法举荐本世子来办私盐案,或能将文相或是文相要保的人撇清干系。若无合作之心,本世子也给了这个消息,日后文相可要记得还这个人情。”
没想到顾岚是这样直截了当的作风,文谨礼细想,顾岚办差的能力有目共睹,近几年却没什么差事可办,不用说,一定是世子大了,启元帝又无子,于是便生了?c-h-a??嫌隙,若是合作……文谨礼一笑,问:“若要合作,老臣所求,一目了然,不知世子所求为何?”
顾岚面上几分愤恨一闪而过,握了拳,强作镇定道:“本世子还未加冠。”
原来如此,皇族子弟加了冠才可名正言顺地进入朝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顶着个世子名头,上奉天殿陪站。
“老臣明白了。”文谨礼一摸胡须,笑得十分慈爱。
顾岚装作掩饰表情,低头喝茶,对着地面翻了个白眼。
暮去朝来,这一日的早朝,从启元帝宣云坝县令冯裴上殿开始,就注定了不平静。
冯裴参淮安知府包庇盐商产卖私盐,淮安知府拒不承认,称冯裴是因为县务被自己拿了错处,心怀不忿,所以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