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亦是救人。”肖天歌低眉浅笑,看上去人畜无害。
“我白骨陵园本就是以毒为本,药效难免有偏差。何况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要不然,你留不住他的。”
“我的事,何须你cao心?”
“我当然关心你啦,你可知,你就这样带着浩气盟的小少爷跑了,谷内可是众多非议啊。”
恶人谷的少主和浩气盟的少主走的太近,终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皆只希望我对恶人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莫雨心知肚明。
只是他,何曾在意过这些?
“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莫少爷这么急着赶我走,可是怕浩气盟的小少爷醒来看到我?
我话还没说完呢,金牧的妻儿死了。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杀的,她们是自杀哦。”
她只是把金牧的遗物一批一批送了过去,但没有告之金牧已死。
她们以为自己成了要挟金牧的人质,便自杀以殉节。
莫雨觉得头疼,你若上了战场,生死自然由命。但连累无辜,不是他的意愿。
“我可没说过要动她们。”
“人要求死,我也拦不住啊。不过人真是奇怪的东西,为了别人去死,我可真理解不了。”
肖天歌说着,露着苦恼的神色,这对她而言,这是个难题。
“你说当年这小娃娃,为什么要为了你跳崖呢?如果他死了,你会怎么办?”
“肖天歌,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废了你。”莫雨怒道。
这个问题,果然是莫雨的死x_u_e。肖天歌笑着,踮起脚尖,搭上莫雨的肩膀,声音轻柔婉转。
“怎么,莫少爷,要为了浩气盟的小盟主对付我白骨陵园?说出去可不好听。”
“我要对付你,找什么理由都可以。”
莫雨眼中的杀意真切,让肖天歌打了个冷颤。深知继续纠缠,也讨不到便宜。
肖天歌后退几步,一脸揶揄:“他是你的梦想,而我们,才是你的现实。”
他何尝不明白,毛毛不会为了他放弃浩气盟,他也不会为了毛毛离开恶人谷。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死结。
红尘武学,修习心神,非智慧圆融之人无法窥其门径。
只是经历越多,思考越多,看透越多,痛苦越多。
汝之所愿,皆求而不得。
莫阿金抹了一把汗,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两人的谈话。
“少爷,马车来了。”
莫雨将穆玄英抱上马车,不再多看肖天歌一眼。他赶着去万花谷,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肖天歌将药瓶放在车门边,
“据我行医的经验,这位小少爷是无法撑到万花谷了。解药我就放这里,生与死,殁与痴。由君选择。”
吾之美食,汝之鸩酒,掩口轻笑,拂衣而去。
佛说:六道轮回,众生平等,但为何佛不入地狱?
佛说:善恶有常,因果报应,但何为无辜者受累?
他从来不信这些,但是此刻,却奢望有小小的奇迹出现。
杀人的是他,作恶的是他,该受责罚的是他,为什么要让毛毛受苦?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怀中的人呼吸越来越缓,身体也越来越冷。
无论你多厉害,多么有权有势,有些事,你依旧无法改变。
毛毛是他全部的感情寄托,是他行于乱世唯一的希望。
他为何而入恶人谷?何为而寻求力量?为何而独活于乱世?
可为何到头来,却依然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我若祈祷,天可开眼?我若供奉,天可垂怜?
解药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不能把毛毛变成傀儡,但是又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吻着穆玄英的额头,将他搂地更紧,
我不想再失去了,不想再经历那种一切皆崩溃的那种感觉,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而这次,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一定不会再放手。
无论用何种手段,我都会将你留在我身边……无论你乐不乐意。
你是我的,从来都是。
颠簸的马车被迫停下,
“谁?”莫阿金高声问道。
站在路中央的行人施一以礼。
“在下丁弃羽,师兄白术因担忧穆公子病情,特让我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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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
若有花可赏,有茶可品,有清风来徐,有半日之闲。
自当不忍负这浮生春光。
丁弃羽执着黑子,敲了敲棋盘,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脱离危险了?”
“嗯。但还没醒。”如果病人还在危险期,他是不会有空来下棋的。
“姓莫的那个小子,不吃不喝守了好几天了,不会有事吧。”
“精神问题,不在我负责范围之内,等他倒了再叫我。”白术犹豫了一下,落了一颗白子,又补充道,
“而且他现在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丁弃羽低声笑了一下,道:“恶人谷和浩气盟的两个少主之前的关系,真让人摸不清。”
“我没兴趣,该你下了。”在白术眼里,世人只有活人,死人以及病人之分。
“哎,你这人真无趣。”
他立于镜湖之上,墨色的鸟于眼前掠过,远处的青山远黛,如同泼墨之画,并不真切。
而水下映出的,幼年时的倒影,在不停的低泣。
为什么哭呢?他想问。
有人拉起他的手,慌不择路的逃离。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毛毛。”
“莫雨哥哥,大家都去哪了?”幼年时的他,拖着哭腔,问道。
男孩停下来,将他抱在怀里,说:
“大家都不在了,稻香村,小荷,小白,村长,他们都不在了。不过不要怕,毛毛,我会保护你的。”
“那我们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不要怕,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玄英,你不可以跟他走。”穿着铠甲的男子,将他拽住,“他是恶人谷的十恶之一,他会害了你的。”
“他是我的莫雨哥哥。”
“不再是了,玄英。”谢渊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拭去他的眼泪,“他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莫雨了。”
“他不是故意的,我相信莫雨哥哥,”
“玄英,世间之事,牵扯太多。浩气盟与恶人谷征战多年,每一场战争,都是累累叠加的血债。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弟子,但失去亲人的,何止我一个。”
“可是……”
“玄英,天磊兄因我而死,你因我而成为孤儿,若你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父亲?”
此刻的谢渊不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盟主,他只是一个关心后辈的长者。
“谢叔叔……莫雨哥哥……”
“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来见我。”男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长大了,毛毛。”
男子与他七八分相似,即熟悉,又陌生。
“父亲。”他忍不住哭出声来,对父亲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但是他知道,他该是这个样子。
“对不起啊,毛毛,我穆天磊这一生,唯一的愧疚,就是你和你母亲。”。
“不会的,父亲是玄英的骄傲,父亲是大英雄。”
“哈哈,总有一天,毛毛也会成为我的骄傲的。”
“我不知道,父亲。萧沙死了,但我并不为此而释怀。谢叔叔说,男儿当以天下为己任,故浩气盟仗剑卫道,可是天下已倾颓,礼崩而乐坏。我又能做什么?
父亲,天下善恶是否泾渭分明?谢叔叔说莫雨哥哥是恶,可是莫雨哥哥他……”
“毛毛,怨无大小,生于所爱,事无美恶,过则成灾。你的问题没有答案,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
只在于是否 问心无愧。”
穆天磊抱了抱他,又道,“好了,我要走了,毛毛。”
“父亲……。”
“毛毛,你还有未放下的事吧。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他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时间对他来说,已没什么概念。
但是他并不迷惘,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来没有如此清醒的知道着。
被窝里的人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睛。
“醒了?”他坐在床前,平静如同道一声早安一般。
“嗯。”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但看到莫雨在旁边,却意外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