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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琅函天注:西剑流杀人罪至于死,然剑盟叛逆埋伏魔门之外欲夺丹杀人便罪不至死,此非不公也,时也势也,仅为孟缟衣欲联合剑盟之人,故而委婉说辞罢了。赤羽、温皇二人一路无意招惹事端,分明为事端自寻上身,而这“岁寒三友”利用温、赤二人,相互配合煽动群侠情绪,达成中原一致对外的局面。此外,不乏以献计为由,自然在联军中争得一席之地,进而控制了中原动向——此举想必与先前试探赤羽相同,亦是为人所托,忠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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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群侠黄沙漫天起兵戈,却不知他们口中的罪魁祸首正遣余情、缎庄暖阁买布帛。
这一行三人一路奔走,方向却并非是西南锋海,却在中原曲阜。
当前面那架宝马香车停在一处烟花巷陌之中,后面这较为素净的一架也随之勒了马。
下车才见眼前赫然一处重楼,牌匾上书二字,简明扼要——缎庄。
温皇见那贵公子被两名女侍尾随簇拥,缓步直向缎庄门口而去,心中虽有疑惑,却也笑道:“久闻锋海主人精于铸技,此次亦为甲子名人帖中角逐天下第一铸的榜上人选。”顿了顿,“可我一直只道你是锻神锋,却不想这缎,原是锦缎的缎。”
锻神锋一声冷哼:“甲子之战,你不亦位列其中?”
赤羽一蹙眉,看了温皇一眼,却听锻神锋继续道:“天下风云碑六十载一轮回,天下豪杰齐聚天允山,皆以武战为重头,角逐天下第一的刀剑枪戟、拳掌棒叉、甚至蛊毒锻术——却轻忽了文把式,难免有重武轻文之嫌,故而今年首次在这甲子战之前,安插了个癸亥之争——‘杏坛逐鹿竞文魁’,近日正在城中盛传,二位想必对此并不陌生。”
赤羽道:“未曾听闻。”
他本想问,士林已有科举考试,又为何另设一场文斗?却又思及这世上恐总有不仕狂生或怀才不遇之人,这比试确也有几分合理,便不再多言,侧目瞥向温皇。
“耶,若要显得高明一些,便要摆出不羡慕、不诚服,万事皆知的模样,”温皇的废话被赤羽用眼神生生阻住,迫他连忙步入正题,哈了一声,道,“还请锻兄说明。”
锻神锋上前一步向缎庄踱去,道:“这与风云碑相类,却也有不同之处。文魁之斗不必以帖相邀,仅设琴棋书画、诗文篆辩八项。入赛并无门槛,自诩才华者皆可驾车而往。最后至杏坛之中,少待数日,焚香净身,以待角逐——而赤羽先生的行头着实不像个士人,进了杏坛,恐怕横生事端,不如,提早换去。”
赤羽按扇沉吟:“你的赌约,就在这场文魁争夺之中?”
锻神锋道:“不错。万道归一,武至极致者,文修也必然不差。你们二人若有其中一个摘得这八项中的魁首,便为我败。”[47][48]
此言非虚。
众人皆知世上锻术有两大家,锋海锻家与废字流。
前者重先天——“若非为铁怎炼成钢”,后者重磨练——“玉不琢也难成器”。
这二者的观念本就无对错高下之别,两家的铸术亦是互不相让,故而这各代掌门之间明争暗斗,始终也没个输赢。
而这锋海主人也确是良才,文武兼修,笑可谈风月,肃可评圣愚,也算是一狂生。
赤羽折扇敲在手中,掂量道:
“我们两人,而你是一人,你似乎很吃亏。”
“以一敌二,正是我之兴趣。”锻神锋傲然道,“你们不肯?”
“既已应下赌约,我也并无拒绝之意。”赤羽挺身道,“我择——辩。”
锻神锋眯眼道:“我择画。”
此刻却看那神蛊温皇早已走进缎庄多时,正在各色锦缎中徘徊不定。终于他长眸一亮,羽扇遥指着一件赤红底子、牡丹暗纹、饰以金线的辣俗袄裙,看着门外的赤羽,道:
“我觉得这个好。[49][50][51][52]
赤羽咬牙思忖片刻,突然念及不久前同聚万济医会之时,自己曾有幸得见温皇墨宝。赤羽心中一喜,嘴角不由地微微一弯又即刻收敛。
却听他对锻神锋道:
“他选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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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神弈子注:在锋海锻家之“才”,废字流之“炼”以外,或许还有一层,暂名其为神韵之“韵”。此层既非先天自有,又非后天可成,或为机缘偶得。
[48]百代风骚注:依我之见,神弈子所言之物并非“韵”,“运”字更为宜。
[49]烧酒命注:那一年,我十六岁,便已经明白了——在爱慕者的面前,不能只提这衣服好看,直接掏银子较实在,没有银子就先忍住别呛声。
[50]雪夜韶光注:同上,太没气魄。这一点我会记到日记本中时时自警。
[51]始恋小玉注:据说上面两位前辈,一位桃花运势极盛,另一位最具吸引姑娘的魅力。既然前辈都以此为戒,我也得将此点及时补充在《恋爱三十问》中才好。受教了!
[52]锈剑注:此等破书!竟无端流传黑水城之中,毁人不浅。我已命大匠师颁出禁阅令,空长了年岁而心智未及弱冠者此后不得阅读。另,锋海主人年少之时,果不出我所料,为人利用而不自知,本领未现,架势倒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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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翰墨,道骨琴书。
这堪与风云碑对垒的文魁逐鹿,阵势自然也不小。
还未入杏坛,山径两侧寒涧经流,腊梅初吐,留鸟悔叹,引得无数酸儒驻足感怀,悲岁末之荒凉。更有甚者,仰面涕泣——
温皇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赤羽,果然那人的表情嗤之以鼻。
赤羽见状道:“这般惺惺作态的盛会,确实不来也罢。”
温皇却道:“景入心则为情啊,赤羽大人难道是无情人吗?”
“那不如你给我挤出两滴有情的眼泪来看看。”赤羽虽是一声冷哼,却也认真反驳道,“有计布计,有力出力,何必伤感?伤时而哭,于事无补……也于己无益。”
——待到温皇再次想起来赤羽这番话的时候,已是三人在这山中静住的第二日了。
已入黄昏。温皇本无意鬼祟,推门却见赤羽正抱着一卷不算薄的《庄子》,腰板贴着木椅端坐得笔直。乍一看似直视着来人,可细细看去,眼睛分明蜷进了眼皮,盖上层睫毛——是闭上的。
可怕,玩稻草人么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