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请老村长坐在临搭的灶边一起吃午饭,老村长不知太子身份也坐下,絮絮叨叨地捧着陶碗叹气:“老百姓本该最怕打战的,一打战我们便无处安身,那些山里的歌儿唱得都是因战乱分别的人,听起来心肝儿的颤了……”岳无痕皱眉正要说什么,太子不动声色地按住他,封刀便看着手上的大碗菜不语。
“可这魏国的皇帝好着咧,并不强行拉人去打战,都是自愿的,赏钱可多了。许多年轻小伙子乐得不得了,战胜了拿钱回来娶个妻生个子,还能成为乡里的好汉,为咱的国打过战咧……”老汉皱得和橘子皮一样的脸纹路更甚,那泪珠滚入脸上纹路里更先凄凉沧桑,“……但那些孩子都没回来,和俺女娃儿定下姻亲的那个小伙子也没回来,可怜俺娃儿还在苦苦等他谁也不嫁……”
黑衣少年放下大碗听老汉说,老汉抹了抹眼泪道:“老汉不怨恨那要打仗的皇帝,以前没吃过饱饭的孩子们都能吃上米面了,因为这些年米面便宜,连咱都能买得起,听说是从打下的别国运来的……但是,但是,老汉吃着香喷喷的米面,想到那小伙子可能是在别国留下来了,只是忘了回村的路,老汉吃了别国的粮,那孩子也许就挨饿了……老汉有这想法,别人都说我傻,可这念头怎样也去不掉……”
“大人!”老汉突然放下陶碗跪在太子面前,“老汉见那些军爷都听您的,老汉只能求您……如果您是去远方打战,求您……像那皇帝善待咱一样善待那里的孩子,他们都有爹有娘,都有人挂念啊……”
看着那张老泪纵横的脸,封刀微微惊讶,遂而叹息。从来都是求人杀死仇人,这老汉却是为别人乞求官兵的善待,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不为自己考虑的人。封刀见少年扶起老汉道:“我答应你了。”用的是“我”,不是“孤”。
老汉突然想起什么道:“军爷,那老汉就不叨扰您了……俺媳妇答应了对门那姑娘一起吃饭,老汉还得赶过去。”太子点了点头,刚要叫岳无痕送他回去就听老汉絮絮叨叨道:“唉,她也是可怜,明明弹得一手比城里姑娘还好的琴,却给瞎了眼睛,从那边跑过来无依无靠的……”说着一捶掌心看向太子,“对啦,那大姑娘还念叨着村边要是有军爷路过,一定要告诉她咧!”
少年闻言道:“是么?那便去看看她,老爷爷,带路吧。”老汉顿时感激涕零:“老汉替那姑娘谢谢大人!那姑娘都念叨几年了……这边走这边走。”说着扶着老木杖带路。
“少爷,属下担心有诈!”岳无痕说道,太子横他一眼:“不去才有诈。”说着使眼神给岳四郎好好看守,封刀听了也起身跟在太子身后,听着他低声道:“从‘那边’跑过来,这村再过十里就是南境,还有哪边?”
村里村民争相过来看三人,封刀和岳无痕感觉周围并无埋伏才随老汉进入一家低矮的泥屋,里边光线极差。屋里木桌边坐了一老妪,旁边是一个盘了已婚发髻的妇女,正帮老妪收拾碗筷。老妪看见老汉带来三个人,不由惊讶道:“老头子,这……这……”
老汉安抚了老妪,扶起桌边的妇女道:“阿容,你要找的大人来了,你要说什么你就和大人说,大人心地可好了。”封刀先不对老汉说太子心地好之类做什么腹诽,只看着那妇人。妇人穿着粗布衣衫,圆脸浓眉,皮肤微黑,鼻子扁平,眼窝很深,但双眼紧闭,若是睁开想必该是大眼,五官平凡却略有熟悉感,遂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虽然闭着眼睛,但仿佛早对着屋子的东西都熟悉无比了,那妇女放下汤盆,听了老汉的话便浑身颤抖起来,紧紧抓着老汉的胳膊道:“阿伯,大人……是……带兵打仗那样的大人么?”
“可是你要见孤?”太子淡着声问道,那“孤”之一字咬得极重极稳,妇女听了猛地后退一步,痴傻了般喃喃重复:“您说孤……孤……莫非……您是……”突然想到什么般扑地跪下。
岳无痕仔细辨她口音端详她面容,忽然拔了剑挡在黑衣少年面前:“少爷!她是玥族中人!”封刀也刷地跃出门外刀刃出鞘,紧握刀柄屏息感受四周有无埋伏,村民顿时被亮晃晃的刀剑吓得跑回屋里不敢出来。
那老汉和老妪吓傻了,扑地跪下道:“大人啊!阿容她没犯什么错只是想见见您……”
太子看了看他们,柔下声线道:“你们出去,孤只是和这妇人说说话,绝不伤她。”
老汉根本不懂“孤”是什么意思,还想说什么,太子道:“出去。”那语气显然是附了寒霜。老汉和老妪抖了抖,犹豫地看了看匍匐在地的妇人,只得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下三人,少年便冷道:“玥族余孽,竟有脸见孤?有什么话便说别耍花招,孤留你个全尸!”
那妇人浑身颤抖却跪着直起身来:“奴确是玥族中人……奴……终于等到了……”太子神色更冷,妇人道:“奴能助大人轻易攻下玥族,但……请大人让我带走一个人。”
“谁?”太子眯起眼睛,尽是狠辣。妇人平凡的五官忽然柔情起来,回道:“他是我孩儿,现在一定还活着,他是玥族圣子,若是中原的名,单单一个‘召’字。”话飘进封刀耳朵,他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妇人。
太子暧昧地看了一眼封刀,对妇人说道:“薛小召是么?有人保他不死了。至于玥族,早已是大魏的囊中之物,孤要你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