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听了张口难言,定定看着侍人,突然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封刀不过一介草民,只是暂且在这里休息时日又离去的无名人士罢了,就算是嚼舌根,你话未免也太多了些。”
侍人眼里闪过异光,之后笑叹道:“这些闷事儿公子不想听,奴才就不多说,反正公子你还要在宫里修养些时日,奴才有的是日子和公子嚼舌根。”封刀白他一眼,虽不知寓意为何,但这侍人铁定是要和他罗嗦到底的了。
白眼见得多了,侍人笑眯眯道:“来来,公子,奴才给您说说宫里的景观。”说着脚一转,边走边道:“公子你看,那是文德殿,陛下和诸大臣下朝后议事的大殿……那是贤人院,陛下召见天下能人贤士的地方,殿试过后也会在这里与新士摆宴……彩音轩,时令节庆和边疆佳音报来时,陛下与群臣设宴的水轩……闻墨阁,收罗天下奇书,此次从南境玥族拿回来的书也放在这里待译……”
两人路过一座楼阁,封刀在这座楼前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到这楼阁有三层,通体黑漆,一层二层没有窗,三层近顶才有几个透气小窗,一层仅有的厚重门扉紧闭,扉上还有几把黄铜大锁死死扣住,与其他浮华流金的宫殿极其不同,额上甚至没有刻着阁名的长匾。
“这里是?”封刀不由好奇,独独不同于其他宫殿,想必它很独特。
侍人不知怎地压低了声线笑道:“公子啊,这座小阁是高祖陛下命人修建的,从里面出来的人,可不一般。”
“从里面出来的人?”封刀看着门上大锁,慢慢走近,“是把人关起来?里面有什么?”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各种刑具。
侍人笑道:“里面都是书,是堆到楼顶的书。”
封刀诧异回头问侍人道:“是藏书阁之类?”
侍人道:“是,也不是,里边确实藏着万册书,但这些书比起其他阁里的书有所不同。固然有诸子百家各路奇闻,但最主要的还是法典,从魏国前身就存在法典,到各路诸侯国的、从古到今所有的法典……”
封刀盯着那几把黄铜大锁:“要是有人进去了,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侍人恭敬答道:“里边的人什么时候看得完所有的书,什么时候就能出来……能进里面的人不多,但从这里出来的,有三位丞相,四位太傅,五位京师府尹,九位尚书大人……所以公子您看……”
“从这里出来的人、要撑起魏国的一片天?”封刀摸上那几把黄铜大锁,感受着沁凉的温度,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忽然面前大门猛地一弹,封刀错愕地飞身后退:“门后有人!”
侍人笑得好不开怀:“正是,现下这座阁里有人的呐,不过门和墙都很厚,他是听不见奴才说话的。但是公子离门这么近,身上又有内功,大声点,里边的人说不定就听见了。”
封刀奇道:“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话?”
侍人眼波流转似有所藏:“公子不觉得萍水相逢么?奴才只是带公子随便逛逛,皇宫这么大偏偏走到这里,里边的人刚好听见动静,推了推门让你知晓,公子不觉得这是缘分么?里边的人出来后,说不定记得公子你,难说日后不是一个莫逆之交啊。”
封刀听了走回石阶上,靠近了门摸上门缝,心上异样感觉更甚,并非像侍人说的那样日后出人头地便作朋友那般,而是他感觉得到,里边那人也正把手放在门扉上、与他掌心相对!
说不清楚这般感觉从何而来,但就是感觉得到里边的那个人,也许真是有缘说不定。封刀轻笑,提气朝门缝那里喊:“里边兄台!我姓封名刀,今日有缘与你相会,虽不得照面,但来日你若还记得在下,倘若不弃,便来找我,你我结为金兰醉他一宿!”
那边没有声音,封刀的手在抚在门上,等了许久,久到以为那人不再理会他时,门上传来轻微的抖动,仿佛里面有一人靠在门上,又贴着门背缓缓滑到地上去一般……
没由来的欣喜让封刀心下雀跃,他知道那边的人听见了,随后退几步将厚重大门和黄铜大锁收入眼底,转身就看到侍人含笑道:“公子,里边那人听见了呢。”封刀笑了笑抬头一看,不知怎地,觉得今日的日光格外地亮烈。
“纂承天序,皇帝诏曰:黔灵山修行弟子封刀,护送太子出战南境并斩杀玥族首领,功绩非凡,赐官正六品昭武校尉,即刻随军出使魏粱边境,钦此!”
魏军朝东北方向行进驻扎边塞,已过月余,此刻魏国都城树木已抽新芽,但边塞依旧飘着淡淡雪花。玉阶下侍人那尖细的嗓音好似还飘在耳侧,此时也淡淡散去。封刀对官爵并无想法,脑海中充斥的更多是狐狸眼侍人给强行塞入的东西……朝廷帮派大小事宜,魏国上下风土人情,甚至鬼怪传说什么都有……
心上的那人一定还是都城、或是南下,总不该在这白草黄沙无人耕耘的疆地。他不是抱怨,只是想念。
雪停,朗月当空,一地晶莹。封刀重重呼出一口白气,前眼刚到营地的年轻男子们成群结队或大声笑闹、或粗鲁地整理行囊。低头也想要再整理一番,但触及到囊里冰冷的剑柄,动作便顿住了。其实除了这把剑,其他都是可有可无,忘带或者不见了,都无关紧要。
夜晚入睡,营帐里弥漫着的都是脚丫子汗酸味儿,封刀盖着被子,擤了擤鼻子,感觉鼻子冷得失灵了,心想这样也好,怪味也就闻不到了。
偏头看着营帐里一个个小山一样拱起的被堆、和山响的喊声,他只觉得不真切。摸上心口刀型玉玦,口中轻念出那个名字入睡。困意慢慢袭来,忽然细微风声入耳,猛然伸手截住,摸了摸手心那物,似乎是个纸条。四周张望了一番无人察觉,起身掀开帐帘借着朗月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微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