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 作者:安零(上)【完结】(17)

2019-06-14  作者|标签:安零 复仇虐渣 相爱相杀 虐恋情深 霹雳

  西宫吊影被这一问问得心头重重压迫,回答道:“吊影只是觉得此举最是不露痕迹……”

  古陵逝烟微微一哂:“吊影,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先让闇亭一脉调查曾经进出过冰楼的外人,也自然就会知道尚有秦假仙这种货色也握有驭寒魄。从他身上下手,难道不是更轻松、也更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秦假仙”这个名字,西宫吊影明白了他的师尊已经透过闇亭一脉详查过所有细节和始末。再要编什么借口,都已是枉然。

  四周夜色暗沉,唯有冷窗内透出光来。虽只是一灯如豆,却比什么天光都要亮,照得他无所遁形。

  事已至此,干脆低眉认错:“吊影办事不力,有负师尊所托。”

  见他低眉请罪的样子,古陵逝烟反倒顿生怒意。其实这件事原也无关大局,西宫吊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冰楼那边要怎么闹腾,没有证据,翻不上台面。至于动心机、耍手腕,看他有板有眼、步步为营,自己也觉得快意。但让他生气的,却是这个向来懂事听话的弟子分明有事隐瞒,却又咬紧了牙关不开口。他开始回忆起,似乎从两个月前吊影大病一场之后,很多地方都透着股不对劲,这一次的差事办得更是拖沓,大违平日里西宫的爽利作风。当然,事后他已仔细想过,对烟都的大计,确也没什么本质上的破坏,只是这团疑云长久地悬在这里,让他如鲠在喉。

  在烟都,有一个充满变数的宫无后已经是极限。

  他想了想,仍是换回了惯常的语气:“吊影,你一向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回最大的利益。而这次你冒险行事,想来也是自有苦心?”

  这应是大宗师最后在给自己坦白的台阶。西宫吊影被古陵逝烟一开头就捉住了痛处,一记闷棍敲下来,再没了一贯风轻云淡、侃侃而谈的镇定;接着,一番时疾时徐的敲打,断了他一切作伪的念头;末了看似安抚的一句,却和最后通牒没有区别。

  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一柄钝刀来回拉锯,浑身发烫。

  他要说什么呢?

  如果可以,他能说上三天三夜。

  但他那一点渺茫的、求取两全的心思,在早已无己、无功、无名[注1]的大宗师那里,实在太过渺小,正所谓“常人之所爱,乃上士之所憎;庸俗之所贵,乃至人之所贱”。他不愿这一开口,就被宗师在心里打落尘埃,他的自尊、他的抱负,不允许让“西宫吊影”这个名字同“妇人之仁”一类的词搭上关系。

  一如面前的这个人,宁可被记着那笔父仇,宁可担起那份怨恨,依旧笃定地贯行他的真理,半步不退。至于当年,他几乎散尽功体救回那个孩子,又在他修行路上多少次耗损真元把人从走火入魔的境地拉回来,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师尊整夜整夜抱着无后,没什么表情,却紧紧盯着一盏油灯,就这么维持一个姿势守到天明。

  又如何。他不会说。以恩抵怨这种事情,他不屑。

  他们师徒三人,说到底,都是一样的骄傲。

  西宫吊影思潮如波涛起伏,熬得头痛,最终仍是艰难开口说了最不愿说的那句:“吊影无能,辜负师尊期望,甘愿领罚。”

  这么一句话,讲出时百般费力与沉重,讲完后却像被虚空瞬时吞没了一般,激不起半点波纹。安静到空白。

  淡淡的蘼芜香从室内渗出来,像自渊薮间飘逸而出,带着静影沉璧般的澄冽。他想起前几天连夜熏衣时闻到的笑兰香,一样蘼芜的底子,但被人篡改了一味配方,就变成了暖的、熟悉而陌生的气味,且是极含蓄的,不轻易散去,盈满一身,唯有在他身边之人才会闻到。

  骤然一声轰响,是书案上物什被扫落了一地。

  “唉……”

  这是朱寒今日第十八次叹气了。

  宫无后原本逗弄那些蝴蝶正觉有趣,可自己侍童唉声叹气、如丧考妣的样子实在是看不下去。

  “朱寒,你这两日是怎么了?”

  原本在外间在准备守夜的侍童听到主人问话,赶紧打起精神凑到宫无后跟前。

  “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从昨日就一直叹气,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朱寒心想自己明明压低了叹气声,怎么还会吵到自家公子,竟是忘了烟都丹宫何许人也,耳力自是非比常人。他支支吾吾,只道没事。

  宫无后疑窦丛生,定是要他讲出来。

  自从拜访过朱家,两人关系更比从前亲近,朱寒愈发拿公子当家人一般,胆子也大了,常与他说说笑笑,因此扭捏了一阵,还是照实交待:“唉……这两日西宫大人被罚在无情楼思过,宫里上下事宜都需直接报告大宗师,朱寒……每次都怕说不好,惹大宗师生气……也不知西宫大人什么时候才放出来……唉……”

  这算什么事。宫无后起身抖抖衣裳,边往外走边说:“公子去替你摆平。”

  古陵逝烟见无事从不出现在冷窗功名的丹宫突然到来,颇觉意外:“若没想明白前几日教你的‘精微而不见、聪明而不发、外物不累其内’是怎么回事,就不必来战了。”

  宫无后淡漠地微微点了个头道:“今夜并非来杀师,而是有事相求。”

  “何事?”

  “朱寒自小就开始替我打理软红十丈,很是尽心,从无差错。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今后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古陵逝烟一听“朱寒”这个名字当即怒不可遏。世上仅有的一块千年血玉就那么大喇喇地挂在一个下人身上,这会儿竟还能劳动丹宫的尊驾亲临此地、只为替他求情!他感到莫大的羞辱,仿佛可以看到在宫无后心里的那架天平上,他毫无悬念地被翘到半空,没半分份量。而下一瞬,人又有些迷茫,好像有什么是他一直汲汲营求的东西,却轻飘飘地、毫不费力地让一个被他视若蝼蚁的人得到,是什么?又为什么?胸中纵有丘壑万千,这一刻也化作山陵倾颓、灰飞烟灭。然而念头又一转,他又觉得可笑,这算什么事,他早已化归太璞、废却流俗,一式留神,八风不动,这般怒火中烧、心神错乱,当真白费了一生修为。随即各类崩溃的念头转眼即逝,他意识到是宫无后身上出了错。

  朱寒偷偷躲在远处的一丛花里,大宗师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表情,但面前那盏灯火,却像在跳一支魔鬼的舞蹈般晃动不定,暗光打在那张神像一样的脸上,晦明交替,看得人心惊r_ou_跳。他深切地反省着什么叫“祸从口出”以及“抱憾终生”。

  宫无后久久听不到回音,吃不定古陵逝烟的态度,微侧着脸望向他。

  这时,古陵逝烟缓缓抬头,鹰一般深邈难度的眼慢慢转向外面,竟是直直钉住了姿态怪异扭曲地瑟缩在花丛里的朱寒。

  朱寒不可抑制地浑身打颤,脸孔血色全无,汗s-hi重衫,夜风袭过,竟冷得如坠冰窖。

  只听大宗师平静说道:“有丹宫作保,自然无碍。朱寒自小跟在你身边,熟悉宫中礼仪,吾一向也很看重。”

  “那就多谢师尊了。”

  “不过,事无绝对。如若将来朱寒有任何行差踏错,谅丹宫也是秉公处置、绝不手软?”

  这句话说得来势汹汹,但方才已经应承了,此刻便不容他讨价还价,宫无后想了想,也没理出个头绪,只觉得多待一刻也是心烦,便应了一句:“自然。无后告退。”

  原是要回软红十丈,走到一半,又折返,转去了无情楼。

  远远就看见一道清瘦的背影,直挺挺跪在那里。

  不觉好笑,如今怎么西宫被关的次数反倒比他还多。

  这本是囚禁他十数年的地方,所有生不如死的记忆都已渗透进这一砖一瓦。晦暗不清的厅堂,似还留有那些哭嚎的余音。斑驳的痕迹满目皆是,若能够数的清的话,大概便知他心中究竟有多少恨,恨极在天涯。

  他很意外自己故地重游却平静若死,好像只是一缕游魂,在俯视一具属于前世的自己的尸体。

  但可惜不是,没有了结的命运仍压在他头顶,即便这一刻就轮回转世,也会带一身烟都留给他的血腥痕迹、回来索命。

  那么你呢?他突然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在此长久不去?

  西宫吊影神色少有的黯淡,站在他身侧看下去,那双碧色的眸子被掩去一半,透出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凉灰败,再不复往日飞扬的光彩。

  竟是刹那间就懂得了,自己一直痛恨、抗拒、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却也是这个人唯一珍视之物。

  实在是哭笑不得。

  西宫吊影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但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按住的感触却鲜明得是那样沉重。朱袖很长,漫过了那只纤细的手,唯有指尖流露在外。只听来人淡漠地开口:

  “五岁时,父亲死了,接着我就被关进这里。一开始我只会哭,因为这里好像从来不会有天亮,我又怕黑又怕冷,只有点起蜡烛,那时候觉得,我的命只有蜡烛那么长;后来一招招、一式式、一层一层修习上来,每一次绝命关头,都觉得是不是终得解脱。但很奇怪,总能熬过去,委实恼人。久而久之,脸皮变老,觉得再无什么能将我拦阻、再没有人可取我x_ing命,于是无恐无惧,但却也无喜无悲。西宫风仪清举,笑若珠玉,万不可颓唐如我。”

  西宫吊影听此一番往事如烟的超脱之辞,觉得无动于衷都是有愧。浅浅一笑,果如玉山上行,光耀一室。

  宫无后看他墨绿的眼眸,一派朦胧清冷,似有万端在其中挣扎溃散,竟再不能直视,遂调转视线,片刻,灵光一现,突然问道:“不过现在回想,也会觉得可疑:真的是‘血泪之眼’天赋至此?还是上天在不断提醒我未竟之事?还是……只是侥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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