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柳却漫不在乎地从他的手里抽过书,随手翻了翻道:“你楚天暮是在北国老君王的时候移居兰都,算来刚好有十年,十年前……又刚好是亦仁在这里大败了薛四的时候,亦仁当时一定在这条勇宁江上走来走去的心想,这西金灭了那就轮到北国了,我该怎么打好呢?”他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学着亦仁的样子,那模样纵然好笑,但是帐篷里却没人能笑得出来,他又道:“亦仁盘算来盘算去,把脑子动到了他一个有北国皇族血统的弟弟身上,于是他故意将那个有北国皇位继承权的弟弟逼了回来,这个可怜的弟弟从小就没有在北国呆过一天,他就算能登上皇位,也只是一个空架子,于是你就出现了,连环计不但扫平了阻碍新皇建立新权的障碍,也将北国以后能上战场的年青一辈杀了七七八八,你的连环计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完事之后却又突然表现的不愿好战多生事端,力阻新君立即收回兵权,可没隔一年,你居然挑唆着君上去动比所有北国领主加起来还要难缠的南国,反反覆覆,看上去你这个人很没有逻辑。可是如果从亦仁的角度去考虑,就一切都能想得通了,因为你每做一件事,对亦仁必定是有益的……你根本就是亦仁派来的细作!”
楚天暮喘着气,红着眼瞪着谢问柳,他刚才的那一番话虽然有信口开河的地方,但却事实却大多被猜对了七七八八,他心中一阵心惊,努力平息自己的喘息,道:“谢大人,你说这话要有证据!”
谢问柳冲他- yin -狠地一笑,从手里缓缓抽出宝剑,道:“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你以祭我旗!”
楚天暮看着寒若秋水的宝剑,额头冒出了细汗,连忙道:“谢大人,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亦裕哪一点可以跟亦仁比,他冲动,感情用事,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有了先机他也是犹豫不决,如果他早没想好跟自己的兄弟一决生死,当初又何必要同意南征呢。他若生在寻常人家,即便是走江湖的,别人还可以夸他一声- xing -情中人,可惜他生在帝王家,就注定要当一个失败者!真正的王者只有亦仁!”
谢问柳手持着剑与博野慢慢一步步逼近,嘴里则笑道:“那可惜了,亦仁这一个真正的王者这一次要拜你所赐,得身成仁了。”
他们刚要动手,门帘一掀,赤朱走了进来,他一见谢问柳持剑对着楚天暮震惊道:“问柳,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天暮连忙喊道:“他们要杀人灭口,他们才是杀害你兄长的凶手!”
博野急了,挥刀急砍,却被赤朱一剑挡开。赤朱沉声道:“无论什么,也要让人说清楚。”
楚天暮见赤朱维护自己,大喜,道:“军考当中的那些人统统都是化名罗煞的君上杀的!”
赤朱喝道:“你胡说,忤作明明说君上的人死了都快半个月了!”
楚天暮得意地一字字道:“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作兵解的奇怪药物,这种药物只要与甘草水配合,就可以使尸体迅速腐烂,其实那群人死了不过二三天而已。”
博野焦急地在谢问柳耳边道:“这两个人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谢问柳指着楚天暮道:“你这个小人,私通敌国,信口雌黄!”
楚天暮冷笑道:“我私通敌国,你没有证据,可是我手上却有兵解!”
赤朱血红着眼,转过头来一步步逼近谢问柳,红着眼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谢问柳一步步退后,他的脚突然抵到一样东西,左手慌然下一摸,竟然是楚天暮用来沐手用的香石粉,他冷静地道:“我们是兄弟,你居然相信外人?”
赤朱犹豫了一下,楚天暮大声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可以给你看兵解……”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磁瓶,他嘶声道:“赤朱,杀了他们,他们是你的杀兄仇人,我们立刻出去把真相告诉其他的将领,以你现在的实力,他们一定会拥你为王!”
赤朱的眸子一跳,谢问柳再不犹疑,他手一扬香石粉就迷住了赤朱的眼睛,手中的剑乾脆俐落地送进了赤朱的胸口。博野趁着楚天暮心慌意乱之际,跳到跟前,用胳膊扭断了他脖子。
赤朱倒地指着谢问柳啊了几声没有说出话来,嘴里喷出一口血立时断了气,谢问柳手一松,那柄剑嵌在了赤朱的胸膛上。帐营外一阵阵脚步声,博野连忙跳了下来,推了一把谢问柳,他才如梦初醒了过来,将剑拔出回鞘,又将楚天暮那把嵌金七星拔出,沾血丢在地上。
谢问柳一出营帐就见苏木儿带人匆匆赶来,苏木儿一见谢问柳便打招呼,经过几次短兵相接,他不由对这位卖豆腐出身的将军有了几分敬意。
“谢大人,刚才赤朱让我营地立即准备三千名马上弓箭手,怎么回事?”
谢问柳拉过他,小声道:“我们当中有内女干,计策已经败露……”
苏木儿大吃一惊,谢问柳低声道:“这个内女干就是楚天暮,赤朱想要抓他,反被他识破加害了,博野刚处置了他,这件事等明早儿起来,君上会处理……”
苏木儿已经被一连串的事件给弄晕了,好久才道:“那今夜?”
“照样拔营!不过……是我去,就带三千马上弓箭手,但我要带上十几万人的帐篷。”他见苏木儿还在发呆,便掏出虎符道:“苏木儿听令,速速去办!”
苏木儿一见虎符,立即应了声是。
不一会儿,三千马箭手已经齐齐立在江边,这个时候江面上起了很大的雾,在营地朦胧的灯火下,像是挂在江面上的千道沙。
谢问柳看着漆黑的江面对博野说道:“亦仁是一个聪明人,正因为他太聪明了,所以想要让他过江,便不能好勇斗狠,唯有示弱,这就是老疯子那盘棋子留给我的意思……剩下来的事情都交给你了,明天一早就把我们的计策原原本本告诉君上……”
博野眼里含着泪,哽咽了一下没说出话来,谢问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此次事之后,你不想做个大将军都难,我可能回不来了,就在这里恭喜你了。”
“大人!”博野忍不住道:“即然计策已经定了,我们只要随便派个人去骗一下亦仁就好了,何必……”
“亦仁岂是随便能骗的,我这一次想好,他即便不过江,我也要想法子烧了他的粮草!”谢问柳翻身上马,一勒马绳,喝道:“走了!”他就带着三千骑兵在博野他们的眼里一路北驰。
谢问柳看着难以目测的前方,心里暗笑,他过去总是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所以总是活得那么累,如今倒反而轻松了。
而这个时候,一头雄壮的海东青停在了亦仁的肩上,他穿了一袭白衣,温文儒雅,倒更像一个教书的沈先生,而不是声名赫赫的德庆皇帝。
他拆下缚在海东青上的纸条,看了一眼,微笑了一下,随手拿过身后侍卫手中的一块肉往空中一丢,喝道:“海东青,去!”那海东青立刻像离弦之箭冲了过去,将那块肉撕了个粉碎吞了下去,然后骄傲地在营地上空盘旋鸣叫着。
亦仁转过头走回帐中,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沈海远仿佛有一丝紧张,小声道:“圣上,如何?”
亦仁展开那张纸条,微笑着念道:“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
“空城计!”
“不错。”
沈海远皱眉道:“可这里没有空城计可摆啊?”
亦仁胸有成竹的将那张纸条烧掉。他见沈海远还想不明白,就叹了一口气道:“海远,你历练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行啊。你想想我当年是怎么赢了薛四的?”
沈海远倒抽一口冷气,连声道:“他们若是摆下空城计,吸引我们前方的注意力,然后绕到我们的后方去烧我们的粮草,这……”
亦仁微笑道:“虽然不是一条万无一失的计策,但却也算是一条妙计,如果被他们押中,确实可以令我们溃不成军。不过可惜,此计一旦不中,那就是一子错,全盘皆落索。”
“这楚天暮会不会被发现?”
亦仁淡淡一笑,道:“我十年的图谋,只要他在此时此刻给一条消息,此前没有,此后也不会有。”
沈海远立时脸露钦佩之色,低头道:“是我错想了。”
“你没有错想!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除非你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亦仁挑了一下眼前的灯火,笑道:“你说这扮演武候的是亦裕呢,还是……谢问柳?”
谢问柳望着天边的夕阳,心想这会儿亦裕在做什么呢?他们行军了快五天,勇宁江依然江水滚滚,只要再快马奔上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跑到亦仁的大帐门前了。
葛云从身后走来,禀道:“大人,营地已经扎好了!”
谢问柳回过神一看,密密的营地一眼望过去似乎不见边,深吸了一口微笑道:“好,每个帐蓬里都要有人,天一黑我要所有的蓬里都能见到灯光和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