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嫣咬着唇,站出列道:“各位英雄,小女子斗胆,烦请诸位听小女子一言。”
“好,就请张姑娘说。”徐茂公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小女子一介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小女子只知道杨广他杀害我父母,迫害我家族,与我有不共戴天之罪。”张紫嫣柔中带刚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缓缓道,“我想在座诸位,或多或少,都受那昏君欺辱,或是迫害,难道我们不该为自己报仇么?”
“没错!杨广穷兵黩武,我两个上头哥哥都被他征兵攻打高丽,结果一去不回;这回又强征民众替他挖运河,我和我爹都被强行抓了去,可怜我那老爹都年过花甲,哪受得了那种辛劳,没两日便染上了伤寒,我苦苦哀求那些士兵去请大夫,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没几日……我爹便去了……”说话的不过是瓦岗寨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名兵士,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士兵,却是大多数反军的写照。
要是有路可走,谁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谈什么造反?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
张紫嫣的话无疑让这些人起了共鸣,一时之间,众人举起右手,纷纷持拳呼喊:“诛杀昏君杨广,推翻隋朝暴政!”
徐茂公对于此景,乐见其成。
正此时,就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曹州顺义王孟海公携手而来,正在寨子外头等候。
这两人前来干嘛?
还不是为了截杀昏君杨广之事。
虽然如今天下有十八路反王,四十六路烟尘这么一说,但谁也比不上瓦岗寨实力雄厚,各路大将层出不穷,连靠山王杨林都败走了两次,一些小的义军队伍都前来归顺。
高孟二人一商量,便备着礼单来了。
有一就有二,不出十日,全国各地陆陆续续的反王都聚集瓦岗,商讨截杀昏君杨广之事。
风云突变,天下即将大乱,而此刻的杨广在干吗?
各地府衙关于民众造反的奏章送到杨广身边了么?送到了。只是,杨广没看到罢了。
奏章到了萧后手中,便被扣了下来,萧后看着皇上已经为各地反贼的事伤透了脑筋,就连睡着了,都在做噩梦,两人毕竟是结发夫妻,自是有感情的。见到皇上如此,心中不忍,每每话到嘴边,总是咽了下去。最后,只能挥了挥手对底下人道:“算了,这些事就不用去烦皇上了,皇上已经够烦心的了。”
所以,杨广对于如今的处境并不十分清楚,也许他是清楚的,不过还在自我安慰中——罗家父子的北平军自会替他扫除反贼。
所以,在他左等右等,等不到罗成父子的消息时,忍不住派人去前线打探消息。
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顿时呆若木鸡,僵在原处,久久不语。
恰巧萧后自后殿走来,瞧见皇上这幅模样,心头一惊,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皇上?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杨广一有了支撑,整个人突然瘫软了下来,萧后一时扶不住,竟让人摔倒在地:“皇上?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为什么?为什么要负朕!”杨广此刻脸色苍白,双眼迷离,神志不清,不过四十余岁的人,原本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此刻却似五六十岁般沧桑。
“皇上——”萧后把人扶进内殿,又让太医进去诊脉之后,才掀起帷帐走出房间,召来之前报信的,问道,“究竟是何事,让皇上如此惊慌失措?”
那人又战战兢兢重复了一遍:“罗成……罗成父子,反了。”
萧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霍然站起,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不可能,皇上对罗成有知遇之恩,对北平府照顾有加,罗艺父子不可能像那些人一样造反。”
那人根本不敢抬头,唯唯诺诺道:“回皇后的话,罗家军确实反了,河南府官员根本没看到罗家军和瓦岗寨对峙,而是……罗家军一到河南界,便被瓦岗寨的反贼大张旗鼓地接进了寨子,一直不曾出来。”
萧后自我安慰道:“会不会是罗家军受了埋伏,被瓦岗寨的贼人围剿了?”
那人不敢回话。
其实,萧后心里明白得很,罗家军几十万人马,怎么可能轻易让人伏击?而且心甘情愿跟进了瓦岗寨?
怕是……怕是罗家还在偷着乐吧,给他们这么好一个机会,拖家带口,尽数归附瓦岗!
可恨!该死的罗家!那该死的罗成!
萧后死咬着下唇,恨不能将罗家父子大卸八块,想她与皇上竟然一度还想召罗成为如意公主驸马……
如此深受皇恩的罗家人竟然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萧后正在怨恨之际,就听到内室传来咳嗽声,萧后赶紧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极为忧心地走进内室。
内室之中,杨广半披着长袍,无力地靠在床榻之上,看见萧后进来,便气若游丝道:“你知道了?”
萧后心生悲悯道:“是,臣妾已经知道了。罗成竟有如此城府,心生歹念!罗家人如此不知好歹,有负皇恩,天理难容!皇上莫急,此等女干臣贼子必然不得好死!”
杨广无力地伸手挥了挥道:“没想到皇后与朕都看走了眼。罗成小小年纪,竟是将你我都骗了。皇后,朕对他罗成,对他罗家,可是不薄啊,为何?谁来告诉朕,这是为何?”
萧后眼见皇上面容憔悴,心伤不已,就算是靠山王大败,邱瑞等人投敌,都不曾有过如此表情,想来罗成投敌确实让他伤透了心。更重要的是,北平府那数十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即将成为他大隋的劲敌。
杨广哽咽,萧后便依偎在他身旁劝慰。
许久,杨广才稍稍振作了精神,这些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他终是看清谁才是真正忠于他大隋朝的,比如说一心护隋的宇文成都,比如说屡败屡战的靠山王杨林。
杨广这厮是典型的想起用别人来了,才会施予恩泽。
想那杨林两次败走瓦岗寨,杨广都没有任何表示,正一心想着南下呢,任由杨林自生自灭,在潼关养伤也好,回了登州府也罢。这会儿没人用了,又想起他那古稀之年的老皇叔了。
杨广想想,这距离上回一字长蛇阵被破,也一月有余了,皇叔这病想来也养的差不多了,立马就派人前去登州府召人前来一见。
也幸好杨广这会儿想起了杨林,要是他想不起来,那杨林煊赫一世,可就真要憋屈地让一群狗腿子给欺负死了。
眼下,杨林在哪呢?
还在山西太原城的地牢内待着呢。
李元吉当初当着六太保,八太保的面,是说查明这一行人身份之后,必然给个说法。
但事实上,给说法?给什么说法?地牢里乖乖待着去吧,人早把这行人给忘了。
那日之后,杨林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地牢,便问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事情原委之后,恨不能将那惑主的狗腿子给宰了。想他堂堂靠山王,竟然沦落到让人拖着扔进地牢的地步!
杨林一醒,众人自然找到了主心骨,在牢里又叫又闹的,非要见主事的。
连叫唤了几天,喉咙都喊哑了,也没人搭理,还被同个地牢里的人嘲笑:“嚎什么嚎,这地牢里,三公子抓进来的人哪个不是被冤枉的,放心吧,住上半年就放你出去了,到时候你就是想留下也不可能的,地牢里装不下。”
杨林气绝,敢情他这是遇到了不明是非的二世祖了。
就这样,登州府的人在地牢里住下了,直到——
“三公子,三公子,不得了了!登州府又来人了!说是来咱们这要人的,这会儿还带着皇上的圣旨!”李安三步并做两步,一路小跑,到门口时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第83章
李元吉- yin -着脸看着来人,脸色难看至极:“杨林死了么?”
李安怯怯道:“应该没有吧,前两天我去送饭时,还活着。”
李元吉瞪了他一眼:“你会这么好心,还亲自去送饭?”
后者立马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苦着脸道:“三公子,这回你一定要救我,我李安跟着您日子可是不短了,三公子您还不了解我么?虽说我这人不怎么样,但好歹我可没做对不起三公子您的事啊,处处为您着想。您想杀人,我给您磨刀;您看谁不顺眼,我当仁不让,首当其冲为您开路;就连您追罗少保那事,我也是勤勤恳恳为您出谋划策……您可不能放弃我啊。”
李元吉见不得他一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糊得自己衣裳上哪都是,伸手一把把他扯开,扔在地上:“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李安偷瞄了李元吉一眼,小媳妇似地畏畏缩缩道:“我以为这行人一定会死在牢里了,所以前几天借着送饭的名儿,就去……就命人去给这几人搜了一下身,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李元吉冷哼了一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李安啊李安,你胆子肥了,竟然敢搜靠山王的身!”
李安吓得双膝下跪:“三公子,我这不是以为您一定不会让他们走出地牢了么……既然是个王爷,身上好歹有些值钱的不是……别浪费了。”
“谁说我要弄死他们了?我要是真想弄死他们,早在他们进地牢之初,就弄死了,还等到现下?”
李安眨了眨眼,有些莫名:“那三公子……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