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青沿着河滩,找了一块临水的杨柳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才从食盒里掏出香烛供品,告过四神,就脱下鞋子狠狠地敲打一张小纸条。
要不是情形太过诡异,陆展亭差点想笑,苏子青偷偷摸摸跑河边来打小人。他听到苏子青连哭边恶毒地咒骂,道:「打你这个小人,叫你死了永世不得超生,打你这个小人,叫你下辈子做猪做牛……」
陆展亭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谁知又听苏子青道:「打你苏子青这个小人,打死你……」
这回陆展亭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苏子青偷偷摸摸竟然是在打自己。
「打你这个小人,你竟然拿针去扎你的宝贝,他不是你一手带大的吗,你居然害他去当人家的小相公,打你这个小人,你贪生怕死,爱慕虚荣,一对东珠就把展亭给卖了,打你打你。」
陆展亭听到这里,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有一阵子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再抬头看,苏子青仿佛发泄够了,她将那张纸条系在一个布人身上,然后吊在杨柳枝上,嘴里诅咒道:「让你这个小人终日风吹雨打,一刻不得安宁。」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对东珠耳环,看了又看,犹豫不决,最终下了决心,一圈牙狠狠地将它们丢在河里,才又戴上帽子,用手帕捂着脸慌慌张张地走了。
她走了良久,陆展亭才能挪动脚步,他凝视那个布人良久,才深深叹息了一声,将它解下。
看着那张被砸得破烂的纸条,刚想将它揉揉丢水里,一瞥上面的生辰月字,他不由得错愣了一下,片刻才苦笑道:「子青,你是圣武甲子年丙时出生的,什么时候变成了圣武乙丑年丁时,你好歹有点诚意么。」
陆展亭找了一家小酒馆,喝得个醉醺醺地,迷迷糊糊见叶慧兰坐到了对面。
叶慧兰穿了一件鹅黄的八卦裙,比平时一身利落的短装倒显出了几分女子妩媚,只是她一开口,那种小家碧玉的温馨就一扫而空。
「喂,丑八怪,怪不得吃饭的时候不见你的影子,原来偷躲在这里喝酒。」她说着自顾自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就连忙吐掉,擦着嘴皱眉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北边的烧刀子,不会喝别糟蹋。」陆展亭将酒坛拎了过来,抱在怀里。
叶慧兰哼了一声,道:「看你这样子,哪里像个才子,人家才子喝酒都是次要的,吟诗作画才是主题,你倒好,喝得活像一个烂酒鬼。」
陆展亭听了微微一笑,懒散地问:「不就是吟诗吗,我也会啊。」
叶慧兰见他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不由得心头一跳,脸有一点涨红,她嘴里则吼道:「你除了会损人,什么时候吐出过象牙。」
陆展亭又倒了一杯酒在嘴里,笑道:「吐几颗给你瞧瞧。」
他捏着酒杯,醉眼朦胧地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独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彬阳幸自绕彬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纵然叶慧兰平时不爱读书,但也不由得得为这首词的意境倾倒,不由得仰慕道:「你这个人平时一副不争气的样子,没想到还不坏,词作得倒也可以。」
陆展亭听了扑哧一笑,道:「这个作词的人都死了好几百年了,词是不坏,人只怕早就坏了。」
叶慧兰一听就知道陆展亭戏弄自己,又羞又气,道:「你这坏东西,不教训你,你还当姑奶奶好欺负。」
她刚一提鞭子,陆展亭就身体一歪滑倒在了地上。
叶慧兰跺了跺脚,也只好无奈地将他扶起,陆展亭的发丝戳着她的脖项,他一身的酒气,不知为何叶慧兰竟然不恼,心里反倒有一丝甜甜的。
她搀着陆展亭刚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亦仁一身的便装走了过来。「姐夫!」
叶慧兰看着穿一身月牙色锦缎背心,头戴黑色束发帽,清爽俊朗的亦仁慢慢走了过来,他笑问:「这么晚了,你们俩上哪去了。」
他说着,像是非常顺手似的,将陆展亭搂了过来。陆展亭头也很自然地靠在他的脖子旁,那么简单的动作,却让叶慧兰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气氛。
注二:「珍珑」是指围棋残局,有高手布下的一个局,让后来的人来破,通常都是极难破之棋局。
第十四章
亦仁在叶慧兰心目中是一个近似完美的姐夫,唯一让她心服可以配得上她姐姐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何亦仁总给她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就好像他会温和地对你笑,也似乎很随和,可是叶慧兰却从来不敢在他的面前随心所欲。他的身上没有陆展亭给她的那种亲切之感。
亦仁几乎是半抱着陆展亭回了叶府,将他放置在客房榻上,接过仆人递来的白手巾小心地替陆展亭擦拭着脸面、颈项,擦好后,他开始除去陆展亭身上的外衣。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但是他的眼神,不经意间的手势却令那种暖昧犹如一根看不见的丝弦,扯动着叶慧兰的心。
沈海远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道:「叶二小姐,您也累了,早些回房吧。」
叶慧兰似乎猛然意识到自己硬是挤在一个男人的房里,看另一个男人在替这个男人脱衣服。她嗯了一声,连忙慌慌张张出了房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发烫的脸颊才稍稍好受些。
她回头去望身后陆展亭房里明暗的灯火,廊下的气死风灯随风轻轻摇晃着,那纱窗上的人影却让叶慧兰心里堵得慌。她想要折回去,却又有一些畏惧,这样很不符合叶慧兰的- xing -子,以至于她赌气似地踢着花园里的那些花草。
她头一抬,见叶慧明匆匆赶了过来,心里不由得一喜,赶上前道:「哥,姐夫来了。」
叶慧明皱眉看了她一眼,道:「我当然知道,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回房去。」
叶慧兰拉着叶慧明,笑道:「咱们一起去见姐夫。」
叶慧明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专程来接你小姑奶奶的,走吧。」他见叶慧兰一脸的不高兴,死赖着不肯挪脚步,才无奈地道:「小姑奶奶,走吧!」
叶慧明硬拉着叶慧兰的胳膊强行将她拖走,一直将她送进房间,才指着她的鼻尖道:「你今天不许再跑陆展亭那儿去了。」他转身没走几步,又回头补充道:「今天傅青山找你,还给你带了礼物。」
叶慧兰气呼呼地往桌边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可是刚才的那一幕却又若隐若现在面前,亦仁淡淡的一瞥,那道弧形睫毛下闪烁着,他的指尖无意问,轻轻划过陆展亭裸露的肌肤,叶慧兰想着,那杯水竟然尽洒在衣裙上。
她跳起来抖动着身上的水珠,一边恨声道:「叶慧兰你魔魇了,想什么呢。」
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像钻了一只小老鼠,挠得她坐立不安。叶慧兰一咬牙,她拉开门,却见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家丁转来转去,叶慧兰只好悄悄退了回去,打开后窗,一个飞身像只燕子似地穿窗而过。
她一路施展轻功,踩着屋脊向陆展亭所住的小院而去,她蹲在屋顶咬着唇想了想,轻轻揭开一片瓦,向下看去。
陆展亭赤裸着上半身,亦仁低头亲吻着他的脸,陆展亭伸出手像是想要推开他,但却被他抓住了双手,叶慧兰看见他一只手扣住陆展亭的手,另一只手却向下去拉陆展亭的亵裤,差点失声尖叫起来,却冷不防有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叶慧兰惊恐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叶慧明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出声,他的眼睛满是哀求,叶慧兰见哥哥情急,想要挣扎也不由得身体一软,任由叶慧明将她带离屋顶。
「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声?」可是回到绣楼,叶慧兰火气全上来了,她语无伦次地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丑八怪,简直岂有此理,荒唐之极,丑八怪是一个男人,对吗?」
叶慧明叹道:「这件事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总之如果你真为陆展亭好,就千万不要去搅和在这件事里面。反正他不高兴也要接受,那为什么不让他高高兴兴的呢。」
叶慧兰语塞了一下,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叶慧明又叹了口气道:「也不算久,比你只早一点点……」
叶慧兰指着叶慧明的鼻子道:「没想到你是这么没义气的人,陆展亭好歹也是老爹的救命恩人,你居然见死不救,我不同你说,我去给姐说,让她好好管管她老公。」
她突然发现叶慧明的神情非常古怪,不由得脱口道:「你不要告诉我姐也知道这事。」
「我刚想跟你说……」叶慧明苦笑道:「我比你知道得早,就是二妹前两天告诉我的,她还让你离陆展亭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