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寒停在莫柒面前,脸上的鬼面具描着诡秘邪恶的花纹,偏那双丹凤眼是亮人的澄澈明净,让人看不出一丝邪念,仿若稚子般无邪。而此时,这双宛若明镜的眼睛里只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凤归寒喊了声:“阿七。”
这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令莫柒愣了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念头不是为什么凤归寒会这么唤他,而是凤归寒与他相处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指名道姓地叫他。不是方泽,也不是卫公子,而是阿七。
莫柒笑了起来,他摇摇头,否认道:“凤教主怕是叫错了,我姓卫名方泽,虽然在族里排行第七,但也未曾有阿七这个叫法。”
凤归寒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靠过来,但是当他看到莫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脚步又硬生生地止住,他停在原地,透过面具发出的声音闷闷的,“莫再哄我了,我一切都知晓。”
莫柒隔着一张面具,也猜不出凤归寒这句话是真是假,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端着跟凤归寒打起了太极,“我不知自己何处哄了教主,也不知教主究竟知晓了什么,若教主没有其他的事,方泽便先退下了。”
跟在卫方泽身边那么久,他莫柒还是学会点东西。正如撒谎玩诈这点东西,虽然不甚光彩,但是当遇到尚未挑明的情况时,确实是一个能明哲保身的好办法。
凤归寒见莫柒作势要退,忙大跨一步上前单手把住莫柒的轮椅,他弯着腰,与坐在轮椅上的莫柒面对着面,挨得极近,“别走,我有话与你说。”
莫柒后仰了身子,离那张鬼面具远了点,他偏过头,声音因为防备而冷漠了许多:“教主请说。”
凤归寒没有立即说话,两人又陷入了好久的沉默。而莫柒这一偏头,便凑巧看见了凤归寒握住轮椅的那只手。那只手指节匀称,肤色白净,可惜的是手背上有好几处伤疤。而现在那只手时舒时紧,看得出原主人处于一种相当纠结的状态。莫柒等了良久,才听见凤归寒挨着他耳边说了一句:“韩归所说,皆非虚言。”
“我凤归寒确实对你情根已种。”
莫柒惊愕地转回头,刚巧望进一潭明镜里,那双眼澄澈干净,在这浩大的天地间,他身后娇艳多姿的纷繁花朵仿佛都从那双眼睛里消失掉,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空虚,却又令人满足。
过了许久,莫柒才从这种诡异的迷恋中脱离出来。
他推开凤归寒,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语气出奇地冷静:“凤教主今日的玩笑未免太过了些,方泽有事,先退下了。”说罢,他便控制机关偏过轮椅转弯。
凤归寒听到莫柒的回话便愣住了,他没有再拦他。莫柒很顺利地退了开,一转过身,他脸上的微笑便褪了个干净。
凤归寒的眼睛初看确实是明镜一潭,但望久了便觉得太深不可测,看不出半分真情实感……
或许是他多想,但现在他不敢信,因为他尚没有足够的资本来赌一场,倘若今日他真信了,这再是一个谎言,他岂不是又要落入卫七的命定结局?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本去赌这场没有把握的局。
天色阴了起来,莫柒也渐渐走远了。凤归寒留在原地,眼睛一直追到不能再追处,他才低下头来,呆呆望着自己握着剑的手。
这只手上伤疤几许,却没人再温声问他原因。
这一夜莫柒睡得不沉,可眼皮就是睁不开,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却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依稀感觉说话的人很伤心。
等那个声音渐渐歇了,他便开始做梦。梦中有很多人从他身边穿过,每个人似乎都在他耳边说过话,或愤怒或温柔,或绝望或渴求。可等他醒来,梦中的一切都被剪碎,再如何拼凑也只是徒劳。无论是那些人的样子,还是他们说过的话,莫柒都记不起。
果然还是那个声音催眠了。莫柒望着床顶呆呆地想。
时辰还尚算早,屋外光亮不刺眼,隔着帘幕门窗幽幽透了进来,散漫地照亮了屋内的大致境况,虽有些阴暗,但尚能看清。因为莫柒还未起身,所以屋里尚没有服侍的侍女,可等他起身时,才发现屋外桌上趴了一个人,一身黑衣,头发略显散乱,看身形竟有些像凤归寒。
莫柒想叫醒他,却突然想起昨日情形,觉得有些尴尬,索性便一个人支着木拐朝门外去跟侍女了。
不曾想,脚步才刚刚绕到屏风处,他就被人拉住了。
莫柒回头,便瞧见一个额头上被压出红印的男人,他撇着嘴,分外不满地喊了声:“你昨夜为什么不同我说话?”
莫柒有些惊讶,他竟是猜错了,趴睡在桌上的不是凤归寒,而是韩归。
韩归见莫柒不理他,眼神更为委屈,“我知道错了,那日不该跟你说那些,你就当我也被凤归寒骗了,咱俩都别理他,一起好好地过吧。”
“什么意思?”莫柒皱眉问他。
韩归眼神瞟向一边,不敢与莫柒直视,“那天所言都是我自己瞎编的,你就当我一时嘴贱跟你讲了个故事吧。”
莫柒哼了一声,有些不屑,“你真当我是傻子?老实点你现在就全都跟我交代清楚。”
韩归低着头,小声念叨了句:“反正不就是个傻子,人家都那样说了还不当回事。”
莫柒额角抽了抽,他一把捏住韩归滑嫩的脸蛋,默默地说了句:“你今日不交代清楚,我日后就不会再与你往来!”
韩归忙喊了声“别——”
莫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又捏了捏韩归的脸颊,才松开手坐到桌边静待后文。
结果他等了许久,都不见韩归那个家伙要说下文。
韩归低着头杵在原地,整个人显得有些忧郁。
莫柒敲敲桌子,说了句:“茶都凉了,戏还唱吗?”
韩归抬眼看过来,眼神相当委屈,“明明是你让我说,还将我比作戏子……”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莫柒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韩归缩了缩身子,像个小媳妇般委委屈屈地移了过来。
他坐到莫柒对面,先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又为莫柒续了一杯茶水,照顾周到后,方磨磨蹭蹭地放出一个炸弹:“其实,我就是凤归寒……”
莫柒正要将茶水送进口中,他听了此言,差点就喷了出来。
韩归很满意莫柒那惊讶的模样,他嘿嘿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对莫柒说道:“不过……我又不全是凤归寒。”
莫柒被彻底搞糊涂了,他咳嗽几声,清了嗓子:“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