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贼不光偷钱,还爱偷女人衣服啊!
枯云揉着脑袋检查房间和客厅的窗户,可都没找到被强行进入的痕迹,他头疼得厉害,而那边敲门声又加急了,还有个人问道:“请问是枯云枯先生的家吗?”
枯云一抹脸,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去开了门。
门外站了许多人,打头的是个穿风衣洋装的高个男子,他约莫二十七八,剑眉星目,气质刚硬,见到枯云,客客气气地问:“您就是枯先生?”
枯云还在惦记他的金条银元,也不知珍珍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他那双特别漂亮,此时此刻又异常空虚的双眼眨了眨,轻声应下:“是我。”
高个男子朝他伸出手:“黎宝山,来给枯先生赔罪来了。”
枯云和他握了下手,从门边的矮柜上拿了串钥匙,道:“我家里遭了贼,我得先去趟捕房,有什么事我们约个地方回头再说吧。”
黎宝山一愣,看枯云确实是要出门不假,他笑了两声,拉着枯云的手臂就进了他家。枯云着急要去报失窃案,被黎宝山强拽回了屋里,他本就不太乐意了,而黎宝山手劲还很大,他想挣又挣不开,枯云更是一阵不痛快,怒骂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硬闯进我家里想干吗?”
他昨夜通宵达旦,满目血丝,人又在一个极其恼火的状况,龇牙咧嘴,丑话受尽,可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却看不出半点狰狞可怖,气到发红的脸颊和眼睛反而显出了点他的凄楚可怜。黎宝山将他按到沙发座上时他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污辱,委屈极了,水汪汪的眼睛立即就要掉出两串眼泪一般。
黎宝山面对着他坐下,说:“枯先生,去巡捕房的事暂且不着急,我带了个人过来给您见一见。”
枯云一踢腿:“怎么不着急?我家里东西被偷了!我的小娘姨不见了!被人谋害了都说不定!”
黎宝山扬了扬嘴角,枯云又跳起来要跑出门,这下换了黎宝山不痛快了,他一把拽住枯云将他塞在自己边上,挑眉正色道:“你先见了这个人再说!”
枯云恨恨的,武力反抗不过黎宝山叫他难受极了,红通通的脸泛了白,脸色很难看,他道:“要我见谁赶紧叫进来!”
黎宝山打了个响指,一队穿单褂长裤的年轻后生陆续进来,走在最后头的一个后生手里还揪着一个人,那人赤着臂膀,浑身是伤,尤其是后背,血肉模糊,他的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低垂着脑袋,人正瑟瑟发抖。他被拖到了黎宝山和枯云跟前,人跪在了地上。黎宝山瞧了眼枯云,枯云正歪着脖子费劲地辨认着男子,黎宝山一脚踩在这男子的膝盖骨上,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冲着枯云,道:“枯先生,认出来了吗?”
枯云低呼了声,随后便厌恶地扭过了头,他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这个丁阿宏在他这儿是彻底上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名单册子了。
这时枯云又是声惊呼,转过头去煞有介事地看着黎宝山,他张大了嘴,奇道:“啊!你就是那个黎宝山啊?!”
黎宝山摇头苦笑,这位枯先生的反应何止慢了半拍。他道:“否则枯先生以为我是谁?他吗?”
黎宝山往丁阿宏身上一指,枯云道:“我听说你是个大忙人,我没想到你会……唉!我这个人就是容易犯糊涂……唉!”
“哈哈,没事,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黎宝山的笑声与尹鹤相似,都很爽朗,但更大方直率。这笑里是绝没有嘲弄的成分的,只是枯云自觉在这个大人物面前闹了笑话,不敢拿正眼看黎宝山了,盯着木地板抓耳挠腮的,用眼角的余光偷摸着瞄他。
黎宝山道:“枯先生,我知道您是不想再见到这个下三滥的货色了,但我听说他还没和您道过歉,就拉了他过来,还有我本人也该向您说句对不起,是我管教不严,害得您蒙受损失。”
“损失谈不上。”枯云道,“他的道歉就免了吧,我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了,至于您这句对不起,我不敢当,受不起,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
黎宝山点了根烟,道:“那好,这人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招摇撞骗,既然枯先生不需要他的道歉,他在这世上也没别的什么用处了。”
说完,他动动下巴,站在丁阿宏左右两侧的两个后生会意地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这丁阿宏进来时已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听到这话,忽然一个抖索,扑倒在了枯云脚旁,哭号道:“小云!小云!是我错了,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骗你的铺子,骗你的钱!我是被猪油蒙了心,被苏小霄那个臭婊子给蒙了心!!”
枯云浑身一个战栗,看向黎宝山:“他说骗了我的铺子,什么意思?”
“这个瘪三把您在南京的十间铺头给贱价卖了,不过枯先生还请放心,我已经替您去追讨了,不日定当全数归还。”
枯云有些发昏,扶着额头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问黎宝山讨了支烟,黎宝山给他点火,那丁阿宏还在哀求,涕泪横流,枯云置若罔闻,这烟才抽了一口,门外跑进来个人,贴着黎宝山的耳朵耳语了番,黎宝山一挥手,道:“带她进来。”
“又是谁要来给我道歉?”生气归生气,无奈归无奈,苦中作乐枯云却是很擅长的,黎宝山亦被他这句玩笑话逗笑,瞅瞅他,没声响。
不一会儿,那之前来通报的后生就带进来一个人,那是名个头不高,瘦瘦小小,背上背着个蓝布包的女子。枯云见到她,高兴极了,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便慰问道:“珍珍!你没事太好了!昨晚家里遭了贼你知道的吧?你快和我说说,你见到那蟊贼的样子了吗?你怎么还带着行李,昨天是不是回乡下老家去了?”
珍珍没回他的话,双手往后缩开了,径直走到了黎宝山面前,什么也不说,卸下布包,噗通跪在了地上。她给黎宝山先磕了三个响头,遂道:“黎先生,这些钱,这些东西,我都还给东家,里面还有阿宏卖铺子得来的钱,我都还出来,您行行好,放了我相公吧。”
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平静地说着话,但那言辞和样子都是极恳切的。
阿宏见状,忙跟着磕头:“对对对,钱我都吐出来!都还出来!宝山哥,宝山大爷!!我真的错了,真的真的错了!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立即离开上海,有多远滚多远!”
黎宝山跷起了二郎腿,他瞥了眼枯云,枯云已是完全呆住,两手垂在身侧,指间的香烟都夹不住了,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