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下——ranana【完结】(35)

2019-06-14  作者|标签:ranana

枯云向路人要了一张来看,那是那位女学生制作的杨妙伦的生平简介。

“她在爱情里落了难。”

他看到了自己的原话。

枯云小心地将纸片折好,放进了贴身的口袋里。今天他作码头工人打扮,一顶瓜皮帽始终都没脱下来。

下午四点时,公园里的热烈气氛达到了一个峰值。人声鼎沸,有人在阅读,在讨论,有人握紧拳头,神色紧张,愤慨陈词,还有人心境自在放松,带来了野餐器具,铺开花布,席地而坐,吃起了三文治与果汁。

枯云远离人群,他站得很远,这场活动已经不需要他再操心什么,他只是个倡议者,另有许多执行者替他完成了他的设想。他几乎是来到了江岸边。枯云转过身,看汹涌的江水,那水面是空茫的,是有烟雾的。枯云眨了眨眼睛,他看不清对岸的景色。

嘈杂的说话声里凭白传出一声倡议:“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

枯云望过去,他看到那名女学生了,她站在一只木箱子上,因此就比周围的人高出了半截。她昂起脖子,手里捏着两张纸头。她开始演讲。

她讲杨妙伦的死亡,妇女的生活,祖国的沦陷。抑扬顿挫,深情并茂,眼中甚至泛起闪闪的泪花。

“个体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然而千里之堤都能毁于蚁穴,中华的崛起始于你我!”

掌声雷动。

《春光明媚》的播映这才正式开始。

枯云又看到杨妙伦,穿着最适合她的旗袍,烫着最适合她的卷发,她坐在一张沙发凳上,法兰绒的沙发套,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手架长长的烟嘴,一只手在抚自己的衣摆。她看镜头,眉目含情,哀怨忧郁,又欢喜可人。

枯云闭上了眼睛。他流下了眼泪。不远处,他听到有人哽咽着骂:“狗日的。”

电影结束后,在场的群众迟迟不肯散去,大家都情绪高涨,好几波人此起彼伏地喊口号。什么打倒帝国主义,什么还我河山,还有人扬言明天就启程去东北,去抗日。枯云迟迟未离开,他在人群中穿梭,这里听几句,那里听几句。码头工人的装扮让他很受欢迎,许多人询问他的近况,他的薪资,他的休假待遇,工作时长等等等等。枯云这个假工人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只好闷声不响,大家也还是热情,围着他说这说那,说要组织工人罢工,说要进行反日游行,还有人给他塞月饼。今天是中秋节。枯云差点忘了。

大约是闹得太过头,口号喊得太响亮,人群里忽然有人爆发出一声尖叫:“狗来了!”

租界里的巡捕,他们管他们叫狗。公园处于租界的边缘地带,是狗活动的范畴。

听到这声预警,原先还拉着枯云的那群大学生也都逃散了开来。枯云迷迷糊糊跟着大家跑,集会人多,好一番慌乱拉扯,踉跄跌撞,他才气喘吁吁跑出了公园。他在街上没有一刻逗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尹公馆。

尹公馆的前院里,一棵白桂花树下,尹醉桥正坐在那里。

枯云此刻心情还是极灿烂的,因而人也是笑眯眯的,主动去问尹醉桥:“你在干什么?”

尹醉桥手里有烟,没有点上,他不说话。枯云一努下巴,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我知道了,你是出来看月亮的。”

桂花开了,满院花香。枯云沉醉地呼吸着花香,又说:“花好月圆。”

尹醉桥道:“月亮圆缺,花开花落不过是自然现象。”

枯云嗤笑:“你这人好没趣味。”

他绕到了一汪浅水池塘边,平静的水面上映着圆珠似的满月,皎洁明亮。他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抚摸着石子的棱角,说:“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尹醉桥反过来问他:“你不问我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

枯云说:“关我什么事。”

尹醉桥说:“那就对了。”

他点上了卷烟。

枯云看看月亮,又瞅瞅尹醉桥,他把手里的石子往池塘投了出去,咚地一声。尹醉桥看了过来。

原先平整饱满的圆月应声皱起几层,碎成数瓣。枯云道:“月满月缺是自然现象,那镜花水月就是人心作祟了。”

他看到尹醉桥边上的空位置上摆了两块月饼,放在两个瓷器碟子里。枯云过去坐下,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

“但是花是真的香,月亮是真的圆,人看到了,难免不想入非非。”枯云说,津津有味地吃月饼,月饼是莲蓉蛋黄馅的,甜咸有度,回味鲜美,一下就吃完了。微风吹过来,桂花如雪般飘落,两三朵落在枯云手背上,他盯着看,看那雪白的花骨朵儿,又看到尹醉桥的手伸过来替他拂去手背上的落花。

“这棵树年年都开这么多,这么满吗?”枯云问说。

“从老家迁过来的。前些年总是水土不服,一度以为枯死了,后来有一年开了花,之后年年盛开。”尹醉桥说。

“你老家在哪里?”

“不会回去了。”尹醉桥说着,看了眼枯云,瞥着他的手腕问道,“你的命呢?”

枯云疑惑,循着尹醉桥的眼神才恍然大悟,呢喃说:“那……是我的命啊。”

他咽下月饼,摸着手腕,他的那根红绳子不见了。他回忆:“公园里刚才混乱,可能是在那里丢了。”

他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他是有些着急了,还很紧张,鼻尖红红的,呼吸吐纳都不匀和了,他看着尹醉桥,问:“找不到了怎么办?”

尹醉桥抬起头,不响,枯云揉眼睛,很用力,揉出了眼泪水,他的手指收紧了又放开,莫名战栗,僵硬地停在半空。

“命丢过了不会再丢,人死过了不会再死。”

枯云看他,皱鼻子皱脸:“答非所问。”

他掉下了眼泪,用手盖住,他眼前是月光,是盛放的花树,是一潭清水,一个沉默的人——一个仿佛已经死去的人。

枯云轻声说:“尹醉桥,我不给你当兔子。”

尹醉桥不响,甚至不看,不与他对视。他的手杖靠近枯云的裤裆,手指将他塞进裤头里的衬衣下摆挑了出来,他抚摸他的身体,沿着他的腰线向他身后探索。他靠过去,亲吻枯云腹上的肌肤。枯云的双手拢到他背上,他像一颗果实,正在被食客品尝,果实不会动,不会响,不会抗议,不会拒绝,果实只会流下甘甜的汁水,浸湿食客的双手。

枯云的裤子被尹醉桥褪下了,他张开双腿坐在尹醉桥身上,他在自渎,同时还在用臀缝磨蹭尹醉桥的阳物。两人的脑袋撞到了一起,额头抵住额头,有时亲一下,有时亲两下,尹醉桥会咬枯云的嘴唇,他还是不懂讲温柔,枯云被弄疼了会反击,他会咬他的肩膀,脖子,手腕。 尹醉桥有双大手,手指长而瘦,能完全包住枯云的手,他的吻也能完全盖住他,枯云在他身上骑动时他把他亲了个遍,捏着他的下巴亲他的脸,握住他的腰亲他的锁骨,他的胸膛。顶弄之中,枯云浑身酥麻,快喘了两声,尹醉桥忽然将他按住,不让他动了,枯云不解,抬眼看他,眼神湿润。尹醉桥揽着他,一只手在掐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游走到了他的发间,他不动声色,停下了一切动作,呼吸都似乎在此刻停顿住。罕见地,枯云在进行性事时与他说话,问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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