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寂静,闻雷跪着没敢作声,面前的华伏熨无声无息,夜色中也没有表情。
过了许久,闻雷才听到一声嗤笑,华伏熨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吕笑啊……”
不是不信任手下,端看白鹤山庄那一回,吕笑舍身忘死相救一场,华伏熨如何会起疑?
但是若是不怀疑,梧州如此多的名门正派,为何当年吕笑带着伤重的华伏熨,去的是白鹤山庄?
吕笑是细作?这质宫里头玄机深沉,由不得人不去怀疑,由不得人不抓心挠肺的想去探究真相。
赵诩出京,只带了三个人,吕笑、小榭、沛言。随身的只有吕笑与小榭,沛言另有他用,不随在身侧。
小楼虽是赵诩亲随,但若是小楼连四夷馆点卯都不出现,绝对会引人怀疑。
质子私自出质宫比之毕太子诩微服更让人胆战心惊。所以赵诩不能走太长时间。不得已,去花叶县只能取直线路程,虽知落平镇有匪,也只能端出白鹤山庄的名号,要一个太平无事。
这一路几乎是马不停蹄,争分夺秒。也就是闻雷轻装递信,才赶早两个时辰把消息送给了华伏熨,而赵诩的马车,天蒙蒙亮,也抵达了花叶县。
花叶县虽隶属于砳城,却是在砳城城门东侧五里地,一个小县城,不需要进程,省去很多麻烦,两年前的战火波及到此处的痕迹已经变的很浅,晨昏十分,暮色还不曾褪去,菩提寺庙的香火已经袅袅的飘出了庙门。赵诩星夜兼程几乎未曾合眼,但此刻谜底即将揭开,说不得箭在弦上,蠢蠢欲动。
庙门叩了三声,一个年轻的沙弥就将庙门开了条脑袋大的缝隙,道了声佛号,说道:“施主,本寺巳时才开放香火,此刻寺中正在早课,施主若是不急,午后再来罢。”
“在下乃住持故人,劳烦小僧通报一声,就说暹流旧人,来找住持一叙。”
小僧不敢怠慢,回头报了去。
不消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和尚就随着小僧而来,年轻和尚三十来岁,肤白而面柔,微掀的眼帘说不出的淡薄,显出一份世外高人的气度,见到赵诩,面色淡然,说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从何而来,将去何处?”
赵诩一摸鼻子,心说出家人就爱玩这些玄机,于是不慌不忙的接口“我本毕中人,暂居耀京师,来花叶县求见住持。”
“吾乃空门中人,法号崇源,正是本寺住持,却不是施主要见的人,阿弥陀佛。施主请回吧。”
赵诩见门要关的意思,心知这是没打上机锋,忙开口道:“我本山水须弥人,来寻那花叶菩提寺,暹流已沉睡近千年,住持难道不好奇吗?”
崇源住持总算是停下了往回走的动作,抬头吩咐身边的沙弥道:“去准备茶水。”转头又对着赵诩不慌不慢的道:“既为故人,那就请进来坐会罢。”
赵诩带着吕笑小榭,被请入了菩提寺内。
菩提寺中庭果然有一株菩提古树,千年老树枝叶繁茂,尽管连月雨水稀少,这树叶却丝毫不显得颓唐,洋洋洒洒的盖过大半的庭院,庭院中不只一个石头桌子,如梅花桩错落有致的在树荫下摆放着,数了数,一共五张石桌,每张有四个石凳子。
崇源住持挑了离树近的石桌坐下,又道了声:“请。”
住持摆了要长谈的架势,赵诩也就客随主便。坐下后,茶水就送了过来。赵诩轻呡一口,不说话,只等住持先起话头。果然崇源住持张口便问:“你既是北疆人士,为何居于耀国?”
古暹流国是千年前的国度,在还没有分裂成数个小国之前,是一个疆土辽阔的大国,而古暹流国北疆,正是现在的毕国。
“不怕住持笑话我,前年毕耀大战,毕国割地赔款太子送质,那质子,不巧正是在下。”
住持也是一愣,然后忽然就显出了笑意,整张柔和的脸色更显得亲近几分,“原来如此,竟是皇族。不知施主可带来了信物?”
赵诩拿来沛言送来的粗陶盘子一个,说道:“两尊石佛倒是找着了,盘子也有,却没找到镜子。”
住持皱了眉头,问道:“施主既是有缘人,怎么会找不到镜子。”
赵诩也知宝藏数额巨大,不好糊弄,只能实话实说,“青花莲盘,缒丝铜镜。佛门讲究无花无果明镜台。所以是青花莲盘是这粗陶盘子?”
“你既知石佛和两句八字真言,怎会没有铜镜,恕本座无礼,信物不全,不能将东西交给你。”
住持的语气变的不容置喙,赵诩也是无奈,收敛了笑意道:“住持,地官石佛被人为挖掘,辗转落入耀国温亲王手中,这信物的八字真言也是由他转诉,他自然是知道缀丝铜镜的下落。只是不知持大人,是要暹流宝藏一直埋起来永不见天日,还是要请耀国人染手?”
古暹流国虽国土四分,但北疆是古暹流国之京师,因此毕国人为暹流皇族后裔的可能性更大些,再加上赵诩本身亦是毕国皇族血脉,这一些弯弯绕绕的血缘,足以撬动崇源住持的心。
少顷,沉思的崇源住持才缓缓道:“原来是他人转诉,怪不得。也罢,请施主随我来。”
官兵势如破竹的闯入菩提寺的时候,住持的血已经染满了一整个石桌,触目惊心。后院里一个挖过的大坑,泛着新土的湿气,华伏熨绕着不大的寺庙巡视了一圈,毫无所获——还是来晚了。
“启禀王爷,有个小沙弥说,早上见过来客。”
“带上来。”
小沙弥早上遇到了个好看的公子,于是这一天就过的非常血腥,现世住持突然暴毙,接着被官兵刀架脖子押解来押解去。方刚跪下,惊魂未定。
“你见过早上的来客?”贤王有些气怒,但很好的掩饰了更多的情绪。
小沙弥抖的如筛糠,跪在黄土上铺了一身的泥尘,哆哆嗦嗦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的。”
“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今日早课开刚开,辰时的样子,寺庙门来了一位公子打扮的人,带着一男一女,说是什么故人,要见住持。”
“故人?”
“对,故人,啊!是什么暹流故人。住持引荐之后,都不让人入庭院内打扰,后来……后来……”
眼看着小沙弥只顾着抖和哭,边上的杜飞鹰先看不惯了,怒喝道“后来什么?”
“后来,送走了那位公子,住持……就……住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