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卖关子,什么办法?”
小生指指西小院,说道:“那位恐怕知道不少,你去问,一问准灵。”
赵诩和齐王走的进,说不定知道的比他们多。何况当时黑白汤才现世,赵诩就已经警告过华伏熨。
华伏熨想了想,转而问道:“他怎么样?这两天闹么?”
温王八卦心起,挑眉:“你没去看过啊?”
小生嬉笑愈深,对着贤王答道:“送去的菜拿回来都空了,也不跟奴家说话,特别安静。看来是只跟咱家殿下闹腾啊?”
郑朝浚忍不住跟着笑,被温王瞧了一眼,反而笑的更欢实了。
华伏熨却问道:“都空了?”
“可不是,顿顿吃光,竟还如此消瘦,奴家好生羡慕呢。”
“你看着他吃的?”
小生一顿,面上忽然风云变色,惊道:“糟了!”
华伏熨比那小生反应更快些,倏然起身而去,直奔西小院。
人若是饿个一两顿,恐怕仅仅是浑身难受。但两天下来水米未进,就彻底的虚了,又兼夏日午后,赵诩昏昏沉沉的睡在榻上,时而梦回大毕、时而飘去了拜月湖。
手腕上的铁箍做小了,第一日不觉得,第二日便如蚁噬啃,又痒又疼,还挠不着。赵诩索性让伤口扯大了些,割出了血,彻彻底底的疼起来,勒出来的血滴了卧榻枕席三两处,夏日干的快,不一会儿就沁入深处,变成褐色的血点子。
抬手细细的描摹着腕上的伤口,听到外头匆匆而来的脚步声,终于绽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
83、周旋
耀毕打了五年的杖,最后以一纸送质协议了结了这场纷争。毕国为保损失的八座城池,舍弃了当时的太子诩。
但‘送质’只是休战协议中的最大一条,还有一条却会剜去毕国主一块大肉。即质子还政后,毕国年赋税的十分之三,须呈给上邦做贡礼。
因而毕国主在太子出宫时就起了杀心,先是焚质宫,之后又仓促另立太子,想把赵诩赶下储君之位乃是司马昭之心,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
赵诩想做这样一个赋税上缴的傀儡国主么?当然也不想。但凡每一任储君,都有其凌然高傲之处。
一是因为皇家血脉,生就傲然自持,轻易不愿俯首称臣。
二是暹流古国后嗣,这一层说法更为深远。简而言之,耀只是古暹流时的叛徒,毕国赋税上缴,岂不是认贼作父?
但送质条约已经签署,质子如若不还政,必引来耀皇不满,两国势必再次交火,质子就成了刀尖上的羔羊。
所以赵淮想登基称帝,首先得挡得住“质子不能还政”这一条引起的后遗症。
那时候,白寨寨主的女儿给了赵淮一个必胜的筹码,这个筹码就是暹流宝窟里的藏金。只可惜时移世易,大耀和歧蒙近百年来纷争不断,那原本属于歧蒙部族的暹流宝窟地界,渐渐被划给了大耀。
于是才有了两年前莽桑和歧蒙同时发难攻打大耀一出。发难的原因,仅仅是为了肃清暹流宝窟地界的闲杂人等,方便簋盟在寂山附近查找宝窟穴位。
两年多过去了,赵淮拿到宝窟金银,又顺利掌了虎符,毕国皇宫里的乌合之众再不用放在眼里。可眼下却弄成了僵局。
——赵诩还是质子,他不诈死,一切就不得尘埃落定。
皇叔赵淮当然不愿赵诩客死异乡,他布置簋盟的真正目的便是遣送质子遁逃。甚至训练了十个极为厉害的杀手,取名‘十殿阎罗’。
单等着哪一日醒湖给个信报,然后送上一具烧至焦黑的肉傀儡假人替了质子,把真赵诩安全送出耀京师。从此以后,赵淮便能安心做皇帝,世间少一个质子赵诩,江湖上多个白鹤公子。
当然了,耀皇帝也不是个傻子,罪己诏现世之后,防质子防的严密,不单单扣押了云毓堂众人,更是把个醒湖单独放入官狱大牢,严加看管,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私自探视。
这对赵诩来说极为不利,现下又被华伏熨私自扣押在小屋里,能够争取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但他不可以坐以待毙。
首当其冲要做的,便是走出这没窗的牢屋。
赵诩听着华伏熨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入,然后在咫尺小屋内到处翻找,叮叮咣咣好不热闹,终于在榻上的薄被里抽出一大撂汤汁饭菜,天气炎热,里头已经冒出了馊酸的异味。
赵诩缩了缩脚,躲过薄被上粘腻变质的饭菜,继续侧着身闭目养神。不想胸口的衣服忽被人拽起,带着绵软无力的身躯一道悬在床榻上空,华伏熨怒气勃发:“想死是不是?想给你皇叔挪位子是不是?!没那么容易!!”
话毕徒然松了手,赵诩一个趔趄,从床上摔到了地上,软软的俯了半晌,才撑着床沿保持了一点平衡,饶是如此,手已经抖的犹如筛糠,一边挪稳一边笑着说:“我死了不好么,贤王殿下赫赫威名,去北疆打两场胜仗根本不在话下。漫说八座城池,十八座又如何?!”
语气不可谓不坚定,可惜两日水米不进,嘴唇干出了裂纹,说起话来张不开嘴,一副蔫咸菜的苦样,瞧着实在磕碜的不行。
华伏熨为能医治他寒蛊,一路护送周到细致,哪里看的进这样自轻自贱,一时邪火无处发泄,怒然拽着人往薄被处拖,一边嗤道:“那便让我看看你想怎么死!”
话毕抓起一把馊饭,直接往赵诩的嘴里塞去,边喝道:“吃进去!我看你怎么求死!”
赵诩挣扎于事无补,被塞了一嘴馊饭,还未及吐去,又接着被塞了一口,顿时呛噎不止,又想呕又想喘,如是两三下,呛的面色青白涕泗横流,狼狈不堪,也再没力气挣扎说话,人顷刻间绵软下去。
华伏熨目赤凶厉,怒火中烧,已全然不顾及手中人,犹自发泄般的塞着馊菜:“吃!敢绝食,我便让你试试求死不得的滋味!”
“纪礼!”门外忽传来一声急呼,那白嫩小生急匆匆端着食盒而来,进门先被里头的景象骇的顿了脚步,又被赵诩一阵急咳给惊了,忙把贤王拉开了些,怒道:“别塞了!想把人往死里整吗!”
白面小生想是个伺候人伺候惯了的,扶了赵诩稳靠了床榻,替他细致擦去了下颚污物,又倒了水给他漱口,赵诩摇了摇头,抬眼看着站在一侧的华伏熨。
前儿梧州之行憋闷了太久的怒气,一股脑儿的发泄了出来,现下忽觉下手太重,再看对方因呛咳泛出病态的红晕,眼中水色透着绝望和愤恨,随即对自己的举动懊恼不已,自责又无措,木木然的伫立在侧不语。
却听赵诩张了张嘴,一句话吐出来带着绵绵笑意:“真是……今时今日才得见到贤王殿下真身。桃公子呵,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