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
普天之下,敢呼贤王一声“纪礼”,除了华伏鈭和华伏荥,还能有谁?漫说贤王殿下一身风流债,可不就有个顶顶有名的烟花三月楼桃乙,桃公子么!
赵诩笑的停不下来,白面小生终于看不过去,不安的劝道:“世子,别笑了,你别笑了。”
笑够了,眸中盛满的咸苦终究抵挡不住,滑下了一颗晶莹。赵诩缓了缓,干涩起皮的嘴唇继续吐着字,却好似每一个都刻在了心口,一字一刀:“我明白了,殿下不用这样周到……我明白。”
一旦赵诩回国执政,耀国两年皆成烟云。华伏熨请来桃乙伺候赵诩的意图,想一想便明白其刻意用心。贤王有的是替代品,走了一个赵诩,还会有一个桃乙。贺迎是你的唯一,贤王殿下却有无数个唯一。小叶宗疗毒一路如许款款深情,转眼皆可弃如敝履,这样翻脸无情,这样干净利落!
终究是错的人错付了心,咎由自取,再抬眼,赵诩对着桃乙说道:“多谢桃公子两日来周道伺候,在下忐忑的很,不用如此妥帖,便是馊饭咸菜也是这样吃着,何必兴师动众。”
桃乙不敢接茬,回头看着华伏熨示下。
“你先出去。”华伏熨对着桃乙吩咐道。
“是。”桃乙草草收拾了一下,仍旧有些不放心似得,把馊饭薄毯卷了卷,一并带了出去。
门吱呀呀又阖上,这一趟折腾下来,赵诩累惨了,又渴又饿了两日,现下只能绵软无力的靠着塌沿喘气。嘴里两粒馊饭,却觉香浓无比,果然人作践起来毫无下限。
华伏熨抬手,想擦去他眼角晶莹的湿气,手将将要触及他的睫,那人却睁开了眼。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再次投来的眼神却空洞无物,仿佛一湖死水,波澜不兴:“我不想死,只要你放我出去。”
绝食相逼,只是为了出去。华伏熨恍然无措的收回了手,原来不是寻死?可出去做什么?继续图谋不轨?
这样相对沉默了半天,最终还是华伏熨做了让步:“西院很大,没事可以出来逛逛,但是,不可踏出院门。”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别逼我用药。”
赵诩勾了勾嘴角,算是一抹讽笑,勉强接受了华伏熨的让步。再咽下一口口水,缓和了灼烧的嗓子,转而说道:“索命水,黑白汤。脑花白,乌珠黑。殿下,咱们再做个交易如何?”
时间仿佛推回到了两年前,赵诩初来大耀,脖子上还环着一圈白狐毛,笑意吟吟的道:殿下,我们打个赌如何?
华伏熨有一种错觉,好似他入耀的每一步都已经算过了,单看你走不走,若是走了,便是个套,若是不走,他还有后着,走到现下这个地步,莫非是一手策划?那么他的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可现下也的确需要齐王黑白汤的消息,华伏熨斟酌许久不语。
赵诩见他不言,继续游说道:“黑白汤的密道很隐秘。想必暮寒门也无能为力罢?”
华伏熨被踩了痛脚,干脆直白的问条件:“你想换什么?”
“想见一见我师傅。”
“不行。”
赵诩仿佛知道他不会答应,便又追了一句道:“不两日就该纳彩择期,林家连定贴都送来了。师傅还在牢狱之中某却红服大喜,于心何忍?”
“……”心再冷冷不过伦常,异位而处,赵诩这境地也实在凄凉,华伏熨终究是软了心肠,道:“这事得让我大哥决定。”
“尽快,”赵诩嘱咐道:“祭天就是后日。”
耀上顾及座下皇椅,自然是先保帝位,后夺疆土。齐王谋反是燃眉之急,质子契约自然靠边站。这一把交易,赵诩赌的信心十足。
84、交易
华伏熨暴怒后冷静下来,对自己所作所为十分懊悔,有多爱便有多恨,这本就是把双刃的剑。再见人铁镣加身如此凄凉,可不就是自己一手造成,心慌愈加如猫抓,急忙解了他皓腕上的铁镯子,待瞧见那一圈箍镯的血痂,彷徨欲言又止。却是赵诩先抽手而去,转身踱出了牢屋。
门外站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客,华伏荥和桃乙。
温王见到赵诩尊容连连皱眉,直接训斥华伏熨:“人哪能这样拘着!那不如来我府上住些日子更好些!”
赵诩作揖,桃乙抢道:“先别说这些了,奴家拿了些糕点清粥,世子不如先用些?我去摆桌子。”
能抢温王的话头,这位桃公子很有些背景呢,赵诩由着他们闲话,抬眼观察屋外景色。
正值七月艳阳日,西园里鸢尾花开正好,这地方原是质宫大火时赵诩客居之处,牢屋是西院的一间耳房。
当年魏德隆的精兵把这儿围的密不透风,赵诩借豪文阁查暹流的线索,被陈璧铮乱吃一通飞醋。想不到过了年余又重回原地,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贤王闻听温王训斥,自然不肯拱手把人送出,对着自己三哥照样反驳:“他自己作践,怨不得别人。”
桃乙最是体贴周到,招呼下人在庇荫处摆了个案几,再把食物一一布上,一边道:“我让厨子熬得清粥已经好了,略有些烫,世子快来用些。两位爷若是不弃,也来尝尝这晴花香稻新米粥罢,烟花三月楼也是有好东西的。”
华伏荥不理贤王,直接走去桌边坐了,边笑着说道:“那我真要尝尝了。”
贤王被人冷落,自觉无趣,瞧着那三人在桌前其乐融融的围桌吃白粥,咬咬牙退了出去。
赵诩心知温王能吃这碗没味的白粥,是赏脸给自己添底气。因此也就不客气的同坐一桌,三人说说笑笑,完全无视了贤王落寞的背影。
待华伏熨出了西院门,温王才敛了笑说道:“三弟何必与他置气,到头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也太傻了。”
桃乙附和:“可不是,若我被锁了,不但要吃,还得吃穷他!一天六趟的送雪耳,顿顿得是珍馐,看不上眼的直接砸了!还要拿下厨子打板子!叫他鸡飞狗跳的那才热闹!”
赵诩被他闹的也有了笑意,忽觉桃公子也是个妙人。
一顿膳用了一大半,正有说有笑的聊到大咕国女王又娶了个男妃这种八卦话题,忽听院子外一声清啼:“爹爹——!!!”
慕容佩抱着宴夕施施然入了西小院,后头跟着新聘的奶娘。再后面,是华伏熨。
宴夕看到赵诩跟牛皮糖似得粘糊,张开短小的藕臂奶声奶气的喊“爹爹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