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陪我静静的坐一会儿吧。”
我便屈膝抱头,盯着自己的双脚看,不说话。
于是,我们默默的坐着,看天,看地,看荷塘。
有这样一个处处想到自己的人陪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觉得生命真好,给了我我想要的。青春很多时候,或许只是种甜蜜的感觉,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语言,哪怕只是静静的呆着,哪怕面前有再多的烦恼和忧愁,也是美好的。
在那个弥漫着太阳与荷香的夏日午后,我们静静的呆着,直到我们的影子被拉长,直到落日的余晖洒满荷塘,直到我觉得我深刻的喜欢上了他,直到周围的烟囱冒出袅袅白烟,直到奶奶站在屋后唤着我的小名,喊我回家吃饭,我才站起身来,直到我走开,他才离开。
26.梧桐雨中的默契
白若水离开后不多时,当天傍晚,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也不知道当时他还在不在路上,有没有遭遇那场滂沱大雨。
那场雨持续了许多天,究竟下了多少天让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一直下到河水泛滥成灾,门前池塘和水田都无法承载;只记得田里的稻子倒了大片大片,地里的棉花不再扬花吐絮。门前老树上的喜鹊窝巢被大风刮下,幼小的鸟崽儿嗷嗷乱叫。
奶奶把家里的水桶和盆子都找出来拿到屋檐下去接雨水,待到里头的雨水溢的满满的,再把它们搬进屋子。百无聊赖,我便整日间坐在门前看下雨,雨水时而粗重时而细密,时而凶猛时而舒缓。于是,日子就变得单调重复,时间变得潮湿凝固。日子一旦单调重复,时间一旦潮湿凝固,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我想到白若水,想到他白天他在太阳之下朝我缓缓走来,想到他低下头去莞尔一笑,想到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我想到那个在阳光下离去的流年,想到流年那灿若太阳的笑容,想到那晚他跟我讲的话,想到他说他要去海上。
高中毕业前,我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真正的大海,然而,脑海里却一直有自己所熟悉的大海的样子。
那一次,在地理书上了解到海南岛上真有一个地方叫作天涯海角,当时我就对楚月说,以后一定要去天涯海角看一看天涯和海角。
“到时咱俩一起去。”楚月说。
“不要和我一起,和你的心上人一起。”我说。
她拿起地理书就往我身上一顿打,鄙视的说:“重色轻友的女人,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好了要跟某人一起去。”
后来,见到大海也是高考之后的事情了。高考结束的日子极端无聊,村里的尤婶要去江城做钟点工,我就跟着一块去了。许许多多的老家人都在江城做事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就把江城戏称为海上,大概因为江城靠海吧。当时,爸妈在宝山的一个郊区租了一间三十几平米的大屋子,我过去后,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爸爸和妈妈睡大床,我睡旁边的一张单人架子床。爸爸做的是运送集装箱的活计,碰到出口货物,就要先去港口拉空箱子,装上车子后将空箱子拉去厂家,货物装进集装箱再运至出口港口;碰到进口货物,则直接去港口拉装有货物的箱子,运送到厂家卸货,再将卸完货物的空箱子拉回送还港口。每次跑完活,早则八九点回来,但更多是半夜,也有的时候压根就回不来。饮食和休息一样毫无规律,有时候一日两餐饭,高速上没处停车,服务区的饭菜又贵,爸爸常常为了省那一餐饭钱饿着肚子挨到回来后吃妈妈做的饭。每日平均在路上行驶十八九个小时,甚至更长,有时候疲倦至极又没法靠边休息,车在行驶可是人却不受控制的打起了盹,多少次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间。每天我和妈妈两个人呆在那间大屋子里,期待着爸爸的归来。那年夏天炎热少雨,空气异常干燥,在室外哈口气感觉都能点的着,从早到晚汗流不止。可是,我还是时常跑出去,毫无目的的毫无方向的独自行走。有一天晚上,跑活归来的爸爸一进屋就对我说:“小落,明天带你去见一见大海。”
“明天?你不用干活了吗?”
“明天要去湖州拉货,运送一批去洋山港出口的货,正好可以带上你们娘两。”
“洋山港?”
“洋山港就在大海上。”
终于能出去了,我兴奋的要死。
第二天,我和妈妈凌晨三点多钟就起床,带了些零食,跟着爸爸出发了。爸爸先将车子开去码头装空箱子,我看到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集装箱,一眼望不到边,场面壮观的令人叹息。空的集装箱装上后,爸爸又把车子开去湖州的那家工厂装货,可是厂家货物还没有包装完毕,后面不知道又出现了些什么问题一直没法装货,我们只好干巴巴的等着,等到问题终于一一解决装货完毕后天已经快全黑了,返回上海时已是半夜。坐在驾驶后排的我和妈妈早已在返回途中双双睡着,我在困顿中被爸爸叫醒,睁开眼睛发现外面除了路灯发散出迷蒙的灯光外,乌黑一片。爸爸说我们已经上了东海大桥,桥很长很长,一个小时才能到头。我使劲往外看去,天上满天星辰,而桥下一片混沌。
我说:“爸爸,我看不到海啊,全是黑的。”
爸爸说:“那些黑色就是海。”
我有些泄气的说:“可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爸爸歉疚的说:“唉,没有想到今天这么不顺利,这么晚才进港,害得你空欢喜一场”
我听见海水波澜,海风穿过车窗吹过来,带着一股我不熟悉的气味,我感到凉爽和湿润。黑色就是大海,我要好好感受大海。车子继续顺着桥延伸的方向朝着某个尽头行驶,四周尽是漆黑,星空之下,深夜之中,忽然之间,我觉得人实在渺小虚无极了。爸爸的脸庞在车厢内昏黄的灯光映照中,显得昏黄而又沧桑。原来,不知不觉中,曾经那个英俊潇洒的父亲已经在悄悄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