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鼻头酸酸的,竟有些想哭的冲动。
我安慰他说:“还有机会的呀,下次你进洋山港我再跟你过来。”
后来,我又睡着了,再醒来时,爸爸仍在独自驾驶,只是此时我们已经被爸爸带上返回出租屋的路途,车子又开回了那座腾空架在东海之上极长极长似乎没有尽头的东海大桥。我揉了揉眼睛把身子坐正,好让自己清醒一些,海风仍然吹进车厢,海水仍在波澜,桥下似有轮船在穿梭。我想着,不知道流年在海上的哪个位置,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对楚月那么随口一说的时候,确实想到了某个人。那个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站在梧桐树下,他双手插在牛仔裤侧面的口袋中,帅气而笃定。他额头饱满,面容清秀,嘴角上有一弯浅浅的微笑。他戴上一副眼镜却仍然眼睛放光,他上面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一双当时没有太在意是什么颜色的球鞋。
后来,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在不知不觉中结束,来到了高二的第一个学期,那个傍晚,山峦氤氲,大雨滂沱,自习铃声还未敲响,路上已不见学生,白若水撑一把大大的黑伞,他站在我面前,他目光温柔,石子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他的半条裤腿。
“你看,雨下了整整一天,梧桐叶掉了一地。”他说着,又是一阵叶落。
是啊,那么强壮的梧桐树也经不住斜风劲雨的摧残,枝叶纷纷凋零。
“老天要下雨,树叶要凋零,随它去呗。”我掩饰着心底的伤感,淡淡地说。
他把手伸过来,弯下腰,要拿被我捏在手上的书,我赶紧把胳膊往上一抬,将书本仅仅按在胸前。他没有拿到。
他没有说一个字。
他兀自摇头笑了笑。
又一阵风吹来,雨点在风里斜着扫向地面,我们各自的雨伞里都在下着小雨,他的半截裤腿更湿了,他的裤腿在雨水浸透中颜色由浅变深,我感觉到一阵颤抖,我多么希望有个温暖的怀抱,但是我眼睛直视前方,站得笔直,目光超然,目及一切事物,包括雨点、梧桐、灰色的天空,就是不包括他。
风雨飘摇,岁月安好。后来,无数次我都幻想,倘若时间定格在那一瞬间,生命该是多么美好。
梧桐叶掉了一地的时候,我和白若水之间达成了超出言语之外的某种默契。这种默契在友情之中,也在友情之外。那时,风吹得紧,雨下的急,雨点打湿了他的半条裤腿。他手撑一把黑伞,站在我面前,他目光温柔,他的模样举世无双。
27.断指
暑假结束了。
回到熙熙攘攘的校园,似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操场上总有很多男生在打篮球,篮球落地的声响总是砰砰砰的传向校园里的各个角落。路两边的松柏一如既往的挺拔,通往寝室大院的那颗巨大的梧桐依然那么苍劲蓬勃。
开学那天,楚月做在我的床沿上,好一阵子保持着一言不发。
我小心自顾自的说着话,尽量不先触碰到关于流年的任何话题,免得惹楚月伤心。
“小落,你说说,高三就这样来了?”坐在床沿的楚月悠悠的问,她的表情沉静而虚空。
“是啊,感觉像是在做梦。真不知道怎么办,我能考上大学吗?”
“好好干啊,凭你的机灵怎么会考不上?别再偷着在寝室睡觉,上课要专心不要老是打瞌睡不要老是开小差,别再一门心思扑在你的恋爱上,被老汤揪住,就要撵你滚蛋了,到时候还考什么大学?”
“嗯,是要好好干了。”我想着立体几何还有解析函数,头又疼了起来。
“小落,流年真的不会来了吗?”
楚月还是提了起来,我想,她还是没有走出来。
“是的,不会了!别再一门心思的扑在他身上了,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不可能再有机会了,想也是白想。收收心,迎接传说中的要人命的高三吧!振作起来,楚月!”
楚月那一双幽幽的眼睛仍然望向虚空。寝室大院一片嘈杂,大家都忙着把自己在寝室放了一个暑期的被子抱出去,搭上拴在大树上的麻绳,晒起来。
我的脑海中闪现流年的笑容,他轻轻向我们走来,步履从容,那么潇洒那么成熟。他笑开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嘴角上扬,声音响亮的说:“你们俩又在瞎想什么呢?树叶很绿,阳光正好,开心点儿,丫头们。”
“好吧,听你的,我要振作一点。”
楚月说完,一个起身,站了起来。我以为她要走出去,就像电视里放的那样,跑到太阳底下吼一吼或是别的什么,最起码也要找个符合她行事风格的方式释放一下,谁知,她一把掀起我床铺上的垫背,一下子用她那纤瘦的身体将垫背抱了起来,豪情万丈的说:“走,晒被子去!”
这之后好长的日子,都没有再听她提起过流年。我想,也许是她放下了,也许是把这个人这份感情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之后,她枕头边上总是轮流放着诸如《简爱》《红与黑》《老人与海》这些老臧向我们提起过的中英文对照读物,再之后,一本三秦出版社出版的黄白色封面的《红楼梦》长期出现在她的枕边,课余回到寝室的时间里,她总是抱着看。
“《红楼梦》是本看了会陷进去的书。”她说。
“林黛玉虽然是太多于多愁善感,又喜欢使小性儿,但思想独立见识卓群,对待爱情矢志不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最理解欣赏这样的女子。”她说。
“你这是同病相怜。”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