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方其文边检查着苋菜叶儿颜色是否正常边想,村里到现在也没几个大学生哩,大学真是很遥远!
被期望着能上大学的方其武在班主任关于中考重要x_ing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中睡得格外香甜。中考说是说重要,可没多少人的班级里,还是有小部分学生的中考都只是个过场:男孩考完就要出去打工,女孩考完在家帮衬着,过一两年差不多要寻个好人家了。同时教物理化学生物的班主任也知道这点,念叨时也惋惜也无奈。
四五月一晃而过,六月一天比一天热,上旬过去,学校干脆给初三学生放了假,广播自带电音与口音说,天热,初三的学生自己在家好好复习,做好最后冲刺,拼一拼,搏一搏,重点高中不是梦。
方其武的拼搏方式就是搬张小板凳坐在方意如房间看电视。电风扇“吱呀吱呀”摇脑袋,方其武把电视音量调大一格又一格。方其文从田里回来赶他去看书,他就回自己房间拿书拿笔撑个脑袋做样子,方其文一走就又去调电视音量了。
方家村的考生全部要去Z市考试,祝铃秀难得大方,在方其武考场边的宾馆订了三天房间。做活的地方离考场近,活就还是没停,祝铃秀很骄傲地对一同做活的熟人说,我这三天不回村里,儿子来Z市考试噢,中考,我陪考哩!
方其文也想去陪考,但这想法肯定不能说出来,何况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去是因为关心弟弟,还是想进城看看,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或许是有点对不起那三天宾馆房钱,两天半的考试方其武写了小半蒙了大半,写的蒙的考完全忘,但在祝铃秀问他考得怎样的时候,依然心大地说不错,然后说:阿妈,我想去找阿姐,或者留在家里帮哥干农活。
祝铃秀刚在院子里停好电动车,听到这话腿一软要摔着了。从屋里迎出来的方其文忙去扶,祝铃秀被他撑着,对着方其武瞪大眼,声音带颤:“你说甚?你再说一遍?你想去干嘛?再说一遍嘞?”
方其文不知道方其武说了什么,但看祝铃秀气成这样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给方其武使眼色让他赶紧进屋,自己扶着祝铃秀坐下,又快步去厨房倒水给她喝。
当天晚上方其文知道了,方其武勇敢且过分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他愣了好一会儿,轻轻叹口气,又细细地问了下方其武的考试情况。无奈方其武实在是什么都没记住,方其文就只嘱咐了他成绩出来前不要再在阿妈面前说类似的话。
方其武应是应下了,可没过几天又玩忘了。月底的某个晚上方意如打来了六月份的一次电话,方其武在旁边听祝铃秀和方意如唠有的没的,又喊了一嗓子“我想去找阿姐!”
祝铃秀脸色骤变,右手还拿着手机,左手迅速地扇了方其武一巴掌。方其武捂着火辣地疼的半边脸跳开,又委屈又气愤,更放肆地嚷嚷:“我不要读高中!我要去外面做活!我不要读高中!”
祝铃秀平时不打孩子,这回巴掌准备了第二个挥到一半,却被方继庆截下。巴掌扇不出去,祝铃秀气堵在心头,狠狠剜了方继庆一眼,嘴巴又骂起方其武:“窝囊废还想做活嘞,打断你的腿!给我安生待着到时老实去上高中!”
“我不喜欢念书干吗要逼我去念噢!”
“由得你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和你阿爸拼死拼活供你读书嘞,你存心让我们家没一个高中毕业的惹人笑话!”
方其武躲在方其文身后攥着他的袖子,口不择言,“哥不是喜欢念书嘛,你让他去啊!”
“文文留在家里做事嘞!你行吗?你行吗?”
“我怎么不行呐!你让哥去念书,家里事我来做!”
祝铃秀气急,又扑向方其武要打他:“做什么做!做什么做!你哥年龄这么大,你坏心眼让他再去念书惹人笑话嘛!你好好的书不念!不念!”
方其武扯着方其文拿他当盾牌,场景如老鹰捉小j-i一般混乱。方其文一句话也没说,有些麻木地任方其武扯来扯去,不时挨一下祝铃秀的误伤。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方继庆咳了几声,闹剧稍稍平息。方继庆开口:“小武实在不想读高中就算了,去找他姐也好……”
方其武还没来及振臂高歌,祝铃秀爆发出巨大一声哀嚎,方其文心道“糟了”,果然祝铃秀哭哭啼啼念叨起嫁到方家的种种苦难,像去年秋在村长家的撒泼一样。
方其文听了难受,他知道比起村里有些对这也不满那也抱怨的长舌妇,阿妈算是很任劳任怨的。只是生活并不总眷顾她,苦事难事一件件堆积,她只在完全不知所措时把它们当作杀手锏,企盼达到自己的目的。
方其文在祝铃秀的哭声中上前:“阿妈,待会儿我教育小武,你别难过嘞。”顿了顿又有点哽咽地补充:“你难过我也难过呐。”
祝铃秀把头埋在大儿子并没有那么厚实的肩膀,方其文觉得那些眼泪透过衬衫、皮肤,渗进了他的心里。
方其武果然没再提“不读高中”的事,在中考成绩出来后祝铃秀为他能读哪个高中哪个班奔波时也没提,兴许是被祝铃秀的悲恸模样吓着了。
方其武的中考成绩将将够上Z市普通高中普通班的线,祝铃秀本来挺高兴,可一起做活的一个人说,分数够了普通高中,花钱就能进重点高中。
当年方意如和方其文不上高中都是无奈之举,祝铃秀要出来打工挣钱,家里就必须要留一个人照看;当然也是前几年家里积蓄并没有多少。现在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些,祝铃秀就希望方其武能念个好书,念好书以后有出息,有出息能挣钱,他们家在村里村外也都有面子一点。
“那个钱叫什么……‘择校费’!但麻烦,要填好多表,也不便宜。”
“不过有熟人就不一样了,我那时去交钱,看到个人就拿了张条,唰唰唰就完事了,交的钱好像还比我少!”
“哎,对!”
“找的是那个什么……教务处还是什么处主任……”
祝铃秀点头记着,一个人去了Z市一中,一路问问到了教务处在哪儿,可一二次都没见着人。祝铃秀去的第三次才见到教务处主任,主任问了她方其武中考分数,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报了个数,数字跟祝铃秀听说的一样。
或许是大多数家长都是直接付钱,讪讪笑着用方言说“我再考虑考虑哩”准备离开的祝铃秀让主任厌烦,主任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看她。
祝铃秀想,工友说的话不假哩,如果找熟人能省钱的话也是真的,那能省下的可不是小数目,只是哪找得到什么“熟人”嘞。她每天睁眼闭眼就想这事,直到接到盛之梧打来的电话,顿时豁然开朗。
方家为着各种各样的事忙乱时,盛之梧也忙得不行。项目进入尾声,每一个细节都要被拎出来反复考量,大大小小的会议不知道开了多少,出了多少bug就有多少睡眠不满四小时的夜,到最后完成抗压、抗污染、通量等的实地测试将方案投入实际使用时,已经是八月初了。
这期间盛之梧和时喻苏宋祺佑吃过一次饭,当然,还有时钟。宋祺佑和时钟剪不断理还乱了许久,终于以恋人关系出现在了盛之梧时喻苏面前。
时钟那天穿了条蓝绿色荷叶摆连衣裙,远处看就是一婀娜淑女。盛之梧挺感慨,趁时钟离席接电话的当儿问宋祺佑,他那向来传统的爸妈怎么接受他们的。
“没接受啊,或者……十分勉强地接受?”宋祺佑笑得有点憨傻,但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愉快,“没接受我也得和时钟在一起。他们教养我只是出于经验,我和时钟在一起却是出于爱呀。”
盛之梧不置可否。情情爱爱什么的总让他头大,头大它的美好,头大它的美好在未知面前的渺小。
项目结束后是盛大的结项饭,一行人容光焕发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小朱却捂着肚子表情别扭地走到盛之梧面前:“老大,我最近胃不舒服……结项饭我就不去了。”
“你还好吗?”盛之梧视线从手机转移到小朱脸上,“好像最近每次吃饭你都不是这儿就是那儿不舒服啊?”
“还好还好,就是这最后一段忙嘛,吃饭不太规律。”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我单独给你点粥?项目的功臣不参加结项饭怎么行。”
小朱仿佛能看见醉醺醺的盛之梧胡乱招手让自己送他回家的画面,这次不知道又要去哪个山窝窝,想着想着胃好像真的疼了起来,
盛之梧看小朱五官拧在一起,觉得他真是很不舒服,说:“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回去吧,好好休息。年轻人还是身体最重要。”
小朱的胃一下就不疼了,活蹦乱跳跑远几步,又回身给盛之梧招手:“老大么么哒假期快乐!”
得到爱的飞吻的盛之梧几乎怀疑他刚刚的痛苦表情是装出来的,也挥了挥手:“再不赶紧走抓你去喝粥啦!”
不过小朱预估错误,盛之梧这次没喝酒,也没跟着酒足饭饱的组员们转战下一趴。结项饭一吃完他就往机场去了,他要回爷爷n_ain_ai家待段时间。
八月初本该有很多菜丰收,盛之梧饭后和爷爷n_ain_ai在村里散步,却只看到自家全然荒芜的农田。田越来越荒,家里保姆却往冰箱里塞着越来越多的菜。
保姆也是盛峰请的。老人家本来不愿意有外人在家,想请村里熟悉的小辈来家里帮忙洗衣做饭什么的,每月给酬劳。可盛峰坚持保姆专业些,事能做得更好,老人家也就不再拒绝。
盛之梧看着满冰箱的大棚果蔬有点儿冷漠地想,盛峰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情味。
后几天爷爷n_ain_ai说身体不太爽快,他们就没去散步。盛之梧窝在沙发里被n_ain_ai攥着手慈爱地看着:“仔不要总挂念我们,我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