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梧站门口和宋祺佑聊了会儿,说了声“谢谢”,宋祺佑拍拍他肩膀,又和他一起走进病房。
“爷爷n_ain_ai,我,小佑。”
大学时每次假期结束,盛之梧总要带一大包n_ain_ai做的酱果子回学校,酱果子在不知多少日日夜夜抚慰了他们被食堂和外卖伤害的心。宋祺佑时喻苏贪那酱果子吃,都去过盛之梧老家不止一次。
“哟,小佑怎么来了。多少年没见着了。”n_ain_ai躺床上扭过头看了看,“模样没变。”
宋祺佑在床头蹲下,眼睛有些s-hi润:“有八九年了。”
“是小佑吗?”眯着眼休息的爷爷也听着了动静,“来,我看……咳……看……”
站边边的方其文听爷爷咳嗽了,连忙倒了杯水端过去。他在村里时帮忙照顾过年迈的老人,这会儿照顾爷爷喝水还算熟练。爷爷喝了几口,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这是哪儿的娃呀?”
方其文一怔,端着水杯求助地望向盛之梧,盛之梧上前一步,心里夹杂着紧张与坦然,说:“爷爷,这是我的伴儿。”
爷爷愣了愣,满是褶皱的脸显出疑惑:“这是女娃娃?”
“男娃娃。我喜欢男娃娃。”
爷爷皱了眉,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像要好好想一会儿的模样。n_ain_ai在另一张床上虚弱地喊:“我仔找伴了?给我来看看……”
方其文看爷爷不再说话,猜是因为自己不高兴了,很内疚地轻轻起身,纠结地到n_ain_ai床前去了。n_ain_ai听到了方其文是“男娃娃”,但没多说什么,攥着方其文的手夸着:“这娃娃真俊……”
肯定来得太突然,方其文感动地说:“谢谢n_ain_ai。”
“哎,好孩子,怎么叫你啊?”
“我叫方其文,‘文化’的‘文’。n_ain_ai叫我‘文文’吧。”
“哎,文文。和我仔是伴儿啊?”
方其文应着,心里“咯噔”一下,怕n_ain_ai要临时变态度,没想n_ain_ai接着嘱咐开来:“那和我仔要互相照顾好啊。我总担心他一个人孤零零,现下总算有个伴了。”
方其文忙说道:“n_ain_ai放心。”说完又担心说得不妥,闭紧了嘴。
“哎,我放心,仔有伴我就放心。文文给我剥个橘子吧。”
方其文连忙起身剥了个橘子递给n_ain_ai,看摆放水果纸巾等等的小桌子有点乱,又顺手理起了桌子,爷爷这时突然睁开眼说了句:“男娃娃怎么生娃哦?”
方其文被唬了一跳,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盛之梧刚想开口,笑眯眯看着方其文收拾桌子的n_ain_ai接过了话茬埋怨:“干吗一定要生娃,两个人过着不挺好的……”
爷爷不服气:“我还惦记着……咳……抱重孙!”
“是女娃娃你也等不到抱重孙!不讲道理……哎……”
宋祺佑给两个老人倒了水喝。盛之梧看爷爷被n_ain_ai噎得没声,几天来紧绷的神经难得松弛了点,好声说到:“您抱不到重孙,但多了一个孙子。”
方其文审时度势地小声叫了句“爷爷”。
爷爷听着,睨了盛之梧一眼,语气明显温和下来:“你从小歪理多,我看文文老实,你平时不能欺负他……”
方其文又叫了声“爷爷”,比刚刚那声声音大些,还有点鼻音。他有点想哭。
“行了,别声声地叫着了。你们别堆着站,我都看不到小佑脸了……小佑也过来坐,再说会儿话……”
“医生说要多休息,你听着仔们说就好,自己别瞎掺和……”
“你怎么净管着我……这会儿了还管着……”
“你哪会儿我都管着你……哎……我说太久话累了……文文呀,讲点你的事儿吧,怎么和我仔认识的啊……”
30
宋祺佑完成了护送方其文的任务,当晚就离开了。方其文陪盛之梧一起照顾爷爷n_ain_ai,盛之梧夜里算是能稍微安稳地睡一下了。
许是知道了孙子有个贴心的伴,不再是一个人,老人们踏实了些,精神看着也好了。方其文不算伶牙俐齿,但乖巧懂事,话都挑老人喜欢听的说,盛之梧躲在老人皱缩的笑容里,顽强抵御未知带来的恐惧。
盛峰是腊月十四到的医院,进病房时爷爷正在输液,疼得很,方其文絮絮叨叨说着话努力分散老人注意力。盛之梧也在盯着老人,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护士,还是n_ain_ai最先发现盛峰,高兴地叫了声:“峰儿啊。”
盛之梧一怔,方其文噤声,爷爷开口责备:“臭小子,现在才来……怎么不再晚几天直接给我们送终……哎哟……”
盛峰快速地瞥了盛之梧和方其文一眼,接过话说:“把这想法收收吧,您这精气神可如不了您的愿。”
“臭小子……”
方其文听盛之梧说过,盛峰是那个年代极其罕见的独生子,无怪爷爷嘴上骂着,但谁都看得出他心里和n_ain_ai一般高兴。
“嘉嘉没有来吗……”
“嘉嘉今年高三,课程忙,等她补完课,惠云会带她来看您的。”
林惠云是盛峰现在的妻子,盛嘉是盛峰和林惠云的女儿。其实嘉嘉和老人不及盛之梧和老人亲,也就逢年过节随父母来看望,但老人到了这时候,总是想看看小辈。
这些盛之梧没和方其文说过,方其文坐床头不明所以地听着,脸上挂着局促的笑,心里着急地想就这样见了盛之梧的父亲吗,要不要自我介绍。没想出个结果,n_ain_ai替他招呼了:“哎,这里有个高二的孩子……峰儿啊,你见过文文没有啊……”
虽然早就把方其文的所有信息打探得一清二楚,盛峰还是正式地把他打量了一遍,说:“没,第一次见。”
n_ain_ai无奈地“哎”了一声,可能是累了,没再说话。
盛之梧看盛峰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上前把方其文拉到身边,对老人说:“我和文文出去再买点水果,很快回来,你们有什么事记得按铃叫护士。”又客气地对盛峰说:“麻烦先照看一下。”
走出住院楼,盛之梧呼一口气,没什么情绪地说:“没办法,避不开了。”
方其文知道他在说盛峰,主动牵了他的手说:“现在以爷爷n_ain_ai为主呀。”
“嗯。你当他是普通的长辈就好,比普通的长辈再稍微生分一点。不用顾忌他,我们俩是我们俩,他是他,和我们俩无关。”
方其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疼盛之梧,但也不希望爷爷n_ain_ai病中看到子孙不睦,只低低地应了声。
好在盛峰不常待在病房里,他太忙,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除此外有事找医生护士也是他去跑,像是他也在刻意不与盛之梧待在同一空间。这样一来,虽做不到父慈子孝,但也算是相安无事,加上方其文努力不动声色地调节气氛,老人看着还算舒心。
到了腊月十七,爷爷n_ain_ai都能喝下小半碗粥了,气色也更好了些。n_ain_ai输完一瓶液后,和盛峰商量着:“峰儿啊……快过年了,我和老头子出院吧?”
盛峰皱着眉考虑,盛之梧却立刻反驳:“这精神刚好一点,怎么就出院了?在医院待着多好,有个什么事医生护士就在边上,好处理些。”
n_ain_ai摇摇头:“有个什么事还等得到医生护士么……在医院待着总不踏实,真有什么事,还是要在家里好啊……是吧,老头子?”
盛之梧着急:“这是什么话,您别自己吓自己。”
n_ain_ai笑了,模样慈祥:“仔,我和你爷爷已经不存在……吓不吓的了……就是你,不要担惊受怕的……过来……”
盛之梧不想过去,他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但不能没有爷爷n_ain_ai。n_ain_ai又耐心地叫了他一遍,他像小学毕业时那样无措地走过去蹲下,n_ain_ai像安慰十一岁孩子那样凑他耳边轻声说:“文文很好,n_ain_ai很放心……仔,我们回家……”
出院手续办好,当天晚上老人就住回了自己的家。盛峰联系了几个医生护士带着必要的设备一起住了进来,晚上还是盛之梧和方其文守在老人床前。
腊月十八,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天气还不错,小辈带着长辈在院子里晒了好一会儿太阳。n_ain_ai讲起了盛之梧小时候的事,什么平地摔破了脸,什么和村里小孩抢麦芽糖吃,就是讲得很慢,很费力,几句话后总要休息好一阵。
腊月十九,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天气y-in沉下来,方其文在院里转了几圈找了几截看着还行的木头,给老人雕了些兔子小鸟的像。爷爷特别喜欢这个,看方其文的眼神都和蔼了许多,方其文看爷爷开心,又多雕了几个,磨破了右手食指。
腊月二十,身体检查一切正常。天气太不好了,上午刮起了大风,下午还下了阵大雨。爷爷挺不高兴的,去不了院子,只能在阳台往外看看。盛之梧想到要不要让老人分房住,这样如果出了什么事不会相互影响,但转念又想,老人在一起作伴,生的欲望或许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