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安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杯酒,他的眼透过那人的肩膀,将目光射进漆黑无岸的大洋之中。
这样的无声以对,早已将对方的心思猜得透彻,因为太过熟悉,因为太过亲密,他们不言自明,这是一种默契。
说他们是叔侄,呵呵,倒更像是一对兄弟。
只是,当初那一声清脆的“修安”变成了现在的“叔叔”,那个只叫他名字,只叫他修安的道格朗,如今已不复存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有沃森家的第三代。
道格朗,自从接任沃森家的掌权者以来,做任何决定从未有过犹豫,他向来是冷酷的,无情的,他可以为了家族充当一个无血无感的刽子手,他可以变成魔,也可以变成鬼,只要这个人有损家族的利益,他向来不会手软。若是有人胆敢从他背后开出一枪,他也定会叫这个人粉身碎骨,无论是对谁。
修安面对他时,时常会有一种错觉,这个人的灵魂不在这里,而是在——地狱。
“道格朗,你这又是何必呢,赫温父子虽然不成器,但你将东欧的整块市场全部转给了曼西,岂不是断了他们父子的生计,况且,你又是在这个时候,你就快要结婚了,何必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
修安的话,道格朗听后只是冷冷一笑。
“修安叔叔的意思是,他们父子会恼羞成怒,然后报复我,杀了我?”
“他们?”修安轻蔑笑着,摇摇头,“他们没那个胆。”
“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我的修安叔叔。”
“但你还是要小心,难道你忘了前几天的事?”
道格朗斜眸回视,眼睛经过那只受伤的手臂,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修安,笑道,“你多虑了,修安叔叔,真正想要我命的人,是绝不会只送我一颗子弹的,这个人,还不希望我死得那么快。”
修安摇了摇手中那中渐空的红酒杯,口气淡淡的,似在叹息,回了一句,“你说得对。”
真相就摆在他们面前,如一层薄薄的纸,经不起一点点的触碰。
修安抬起眼,看向夜空中的繁星闪烁,似时空的延伸,回到了他们都还年幼的那个时候。
他,道格朗,还有曼西,经常会在一起,他在前面跑,道格朗紧跟在他身后,没大没小地一跃而上,将他跨在身上当马骑,而小小的曼西则是跟在他哥哥的身后,拍着手,大声叫好。
时光就是有这种魔力,它能将一切改变,事物,人心,也将人最真实情的感消磨得所剩无几。
不知道,此时此刻的道格朗还能否回想起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欢乐无比。
没有利益,没有使命,没有抉择,没有机关算尽,没有人性泯灭,只有——纯真。
直升机自通亮的岸边飞来,他知道,它是来接道格朗回去的,回到庄园,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再见了,修安叔叔,我要回去了。”道格朗挥动着两指与他告别。
“再见!”他举杯,送走了跃上飞机的道格朗。
螺旋浆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大海涛浪声中,消失了,也带走了他的梦。
“道格朗,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修安仰首,喝尽了杯中的酒,落杯,那一张和蔼温亲的面容,悄然地换成了一张冷漠而狡黠的面孔,然后他朝向大海,狞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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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朗回到庄园时已经是深夜,卧室的灯还在亮着,可他知道,它的意义已不再是等待。
回到卧室,在角落里找到了贺清文的身影,叹息着,朝身后挥了挥手,“亨利,你先出去。”
“可是老爷,您的伤口——”
“把药放下。”
他们的目光一致朝向角落里的那个人,亨利叹着气,轻轻放下药盘,退出了卧室。
角落里的那个人,将身体向里移动了一下,道格朗走过去,蹲了下来。
“起来,回到床上去。”
贺清文没有回应,脸一直冲着墙壁,不言不语。
道格朗深吸了一口气,改而盘坐在他身旁,“过来,给我换药。”可贺清文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听不见吗?”
今晚的他感到异常的累,异常的烦躁,面对贺清文的冷淡,道格朗更加感到有一腔被压抑了太久的怒火正在冲向他的头顶,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爆发。
贺清文觉察到了这种气息,紧绷已久的神经促使他不得不回过头来看,结果,他果真看到了道格朗,正如一头野兽般,紧紧地盯着他。
“Diven,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这是——亨利的工作。”
“你不想再见到你的母亲了吗?”
贺清文的身子一懔,手紧紧地攥住了被角,就在他犹疑的当即,道格朗已自行打开了手臂上的纱布,然后随手丢在了一边,让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他的眼前。
“过来!”道格朗再一次发令。
无奈之下,贺清文只得由角落里缓缓起身,他知道,此时此刻唯有顺从,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否则下一秒,不知道格朗又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