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来了药盘,蹲在了道格朗的身旁,面对着药盘里的一瓶瓶的消毒药水和各种器具,慢慢回想亨利平时的操作流程,然后将那些棉球和纱布分别打开。
操作的手在不停的颤抖,好几次那些药用棉球还没来得及碰到胳臂,就已经掉在了地面的被子上,道格朗也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着。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换药的过程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再没有什么事能比给一只待狂的野兽治疗更能折磨他人的胆量和意志了,待药换好后,贺清文的整个后背自然也被汗水全部浸透了。
道格朗侧过头,看了一眼缠得七扭八歪的纱布,表情中不见喜怒,不知道他是否满意,随后,他边摘下领带,边走向了卧室内的床,似一只出战归来的野兽,拖着一身的疲惫,一头倒在了床上。
宁静的房间里传来了他沉重的呼吸声,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贺清文带着一丝侥幸,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以为可以顺利平安地渡过这一晚之时,床上却又突然传来了道格朗的声音。
“何重死了。”
贺清文的心头一惊,道格朗说什么?
何重——死了?
的确,何重自杀了许多次,但是因为道格朗下过令要让他活着,所以他每一次自杀的行为都得到了阻止,即使他想绝食,维尔也会叫人强行给他灌食,可是,就在这样层层看守,严密管治之下,他居然还会成功?
贺清文的心里正发出疑问,道格朗接下来,给了他答案。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道格朗粗粗地喘了一口气,“看守的人看他在角落里坐了一夜,以为没什么事,今天早晨送饭的时候才发现,他用牙齿咬烂了自己的动脉血管,喝光了,自己的血。”
什么?喝光了,自己的血?
那副情景在贺清文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像着何重一边一口一口地吞着自己的血,一边露出得逞的狞笑,他的喉咙里就泛起了一股腥气,仿佛那些沿着何重的嘴角流下的血液,也正顺着他的喉咙,一点一点地,流进了他的胃里。
“啊呃——”他捂着嘴,拼命地跑进洗漱间,将头搭在洗面盆里大口大口地呕吐。
他明白,像何重那种性格偏执到极至的人,是宁愿死也不愿苟活的,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何重最后竟选了这样的死法。
活生生的地将自己的血吸干——
真是即残忍,又让人觉得恐怖。
贺清文吐尽了胃里仅存的几口汤便再也吐不出什么了,可那股酸意却怎么了褪不去,直到他感到自己已经虚脱无力到连呕吐的力气也使不出时,才由面池中把脸抬起来。一抬眼,看到镜子里,道格朗就在他身后,他吓到不能呼吸,猛地转过身。
“你做——”
话还没说完,他的一只手腕就被道格朗紧紧地抓在了手里。
“放开,放开,你做什么?”
道格朗抓住他的手腕,上上下下翻动着,瞧了个仔细。贺清文大声吼着,用力挣扎,可怎么也逃不开道格朗的禁锢,随后,道格朗握着他的手腕向上一扯,贺清文的身体便又离近了他一步。
紧接着,又是一阵撕扯,道格朗强行将他带回到床上,用领带缠住了他的胳膊,拴在床头。
贺清文颤抖着瘦弱的身体,使尽力气怎么也挣不开,甚至连喊叫都觉得是一种浪费。
又要开始了吗?
贺清文嘘喘着气,“道格朗,你觉得这么做,有意思吗?”
呵,不,他差点忘了,这是道格朗的嗜好,以折磨他为乐,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他问得多此一举。
然而道格朗却一反常态,他返回到房间外间,开始向贺清文刚刚呆过的地方抛去垫子还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只要是他的手触及得到的,直到那些东西堆满了那个角落,之后才返回来,低首欺在他的身上,吼道,“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呆在那个地方,听见没有?”
“呃——”
“听见没有——”道格朗用力地捂住他的头,像是要以这种方法,强行把命令塞进他的脑子里。
贺清文的头似要被他捏碎了般,勒得发痛,道格朗却还在一遍一遍疯狂地吼着。
“道格朗,松手,松手——”
道格朗终于将手慢慢松了开来,他大口喘着气,俯看身下的贺清文,“不准你再呆在角落里,不准,听见了吗?不准!”
第一百二十二章:放弃
他们无声,彼此面对,良久,贺清文才微微回过神,凄然轻笑,“道格朗,你怕了?”
道格朗怔愣,稍后,慢慢从贺清文的身上爬起来,然后背过去,用手指狠狠地拢了几下头发。
怕?对,他是怕,他原以为可以掌控一切,但却发觉近来事事都难如他所料。
就像何重,他该死,却不应该是这种死法,这种背离了他的意愿,超脱了他的掌控的死法。他甚至为此而感到有些惧怕,惧怕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会以同样的方式,消失掉——
“道格朗,放开我。”
道格朗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动。
“道格朗,一个人若是想死的话,会有很多种办法,比如,咬烂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