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忍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他背负了那么久的包袱,通通给卸下来,因为他已无力再承受,再也受不了这种煎熬。
猛地吸了一口气,“妈!荣家——没了!”
“你说什么?”于娟一惊,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贺清文咬着牙,继续说,“妈,荣家没了,媛媛,媛媛——死了,还有荣世明,都没了。”
于娟一阵眩晕,萧暮远和霍德及时扶住了她。
“贺夫人!”
稍稍缓过神来,于娟又过来抓住贺清文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回国,我——”贺清文说不下去了,双唇不停地颤抖,“对不起,妈,我想——自己呆一会儿。”他一咬牙,拽下了于娟的手,返身跑上楼梯。
“少爷!”
“你照顾好贺夫人,我去看着他。”
霍德点头应允,萧暮远一个箭步追赶了过去。
他在三楼的走廊拐角追上了贺清文,看到他正无力地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朝最尽头的那个房间走去。
萧暮远在他身后慢慢地跟随着,并没有出声劝慰,十天来,他在医院看得真真切切,贺清文在道格朗的病床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是在道格朗的生命体征急急告危的时候,他也表现得相当平静,可萧暮远知道,贺清文一直都在强忍,时时刻刻都在潜意识里告诫自己要坚强,那种抑制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常人所能忍耐的限度,这不是好事,弓弦若是拉得太紧只会断掉,他怕贺清文会因为发泄不出来,而迟早崩溃。
所以萧暮远现在,更希望贺清文能够大叫出来,或者能够大哭一场。
但他没有,贺清文只是停住脚,极力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在路过一间书房的时候,他想了想,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那是一间极为考究,极为奢华的书房,墙上挂着两张人头画像——沃森一代和沃森二代。
萧暮远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是道格朗的书房,介于对主人的尊重和一个商人最起码的道德,他没有跟着贺清文走进去,而是站在了门外,等待贺清文从里面走出来。
贺清文站在那张书桌前,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宽敞华贵的书房中,那些书籍和陈设体现出了主人独有的性格。
这间书房他来的次数不多,尽管道格朗从未对他有所限制,但显然贺清文对道格朗的私隐也从来不感兴趣,否则,有些事他也不会到了今时今日才知晓,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不可预知的变故。
可现下,他即便再想着要如何去了解这个人,似乎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立在书柜前,仔细地瞧着那些世界名着的封皮。
记忆里,道格朗似乎从来都不看这些书,但也许,每当道格朗在这间书房里驻留到很晚的时候,他就是在看它们,而贺清文却不知道,当然,他们也从来不会谈论这些。
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向道格朗打听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去了什么地方。
回国前在一起的那两年,道格朗对他来说始终居于一个施予者的地位,一味地给予他所需要的所有东西。
母亲需要治疗及后期的疗养,道格朗便为于娟开设了一个私人理疗场所。他需要在商场上的实践,以便有一日可以与萧暮远正面交锋,道格朗便将他安置在身边,几乎手把手地教导。后来,他还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道格朗就给他布置了一间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书房——
像这类事还有太多太多,一时间回想不完。
若是以不同的角度去看,现在反倒觉得,是他在不停索取,道格朗则是在一味付出。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忽略了那些,他只记得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相拥,应付道格朗无休止的索取,这些年,他对道格朗的了解也实在太少,甚少有机会站在他的角度涉身处地地为他考虑事情,更不要提,关心他,照顾他。
他一直以为那些都不关他的事,现在想想,道格朗其实要的并不多。
他只要,他的爱。
拂过那些书籍,他转身坐在了书桌里,坐在那张昂贵的皮椅中,感受着道格朗当时坐在这里时,他的所思所想。
那个修安,是否也曾坐在这间书房里,与道格朗一同谈天说地,秉烛促膝,直到天亮?
也是直到那天他才知道,修安在道格朗心目中的位置,到底有多么重要。
所以,修安痛恨他,嫉妒他,伤害他,都有足够的理由。
而那段时间,道格朗又在想什么,做什么?
贺清文想,那一定是他有生以来,做出的最难的抉择。
随手打开了右侧的那个抽屉,里面放置了一个极其精致且设计繁琐的盒子,道格朗曾经在他面前打开过,所以,他记得怎么开。
宝蓝色的光泽就像是海洋浪潮中翻滚的泡沫,熠熠闪烁着,那是海的倾述,海的思愁。
没错,就是那颗曾经遗失了的蓝宝石,道格朗重新将它制成了戒子。
蓝色的光芒与金子的璀璨亮泽交相辉应着,彰显出此物的非比寻常和价值连城,可就是那些从不同角度折射出来的光,却似万道芒刺,射进了贺清文的胸口,灼痛了他的心脏。
天杀的,他到底,都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