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事?”王浚恼怒的问。
“使……使……君,”一名值班的小吏战战兢兢的跑来,说:“城中百姓哗变了!”
王浚脸色陡然暴怒:“什么!那群贱民到底在做什么!守城军呢?干什么吃的,每个月那么多粮饷都喂狗了吗?!”
小吏心惊胆战,心下不免后悔,自己跑这么快做什么,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口上却立即解释道:“想必因为没有一点兆头,守城军诸多将军日夜护卫城池,注重抵御外敌,难免忽视了城中之事。”
王浚直接理了理身上战袍,说:“一群饭桶,这种小事还要本官亲自出马。”
小吏赔笑道:“使君一身戎装,当真十分精神。”
王浚不由得回忆起年轻时候:“早年本官在洛阳求学之时,随当世剑术大家习剑,只是为了幽州,习得一人敌无法护我幽州平安,只有习得万人敌,才能做一位治世能臣。悠悠岁月而过,不知老夫这身剑术还能剩下多少。”
小吏拍马道:“使君如今依旧身手矫捷。”心中却暗暗吐槽,这些旧事不知道要说几遍才好,自己好话早已说烂,都快想不出什么话来附和夸奖了。
最后小吏目送使君带着刺史府护卫前往军营,准备镇压城内乱民,而他则留在刺史府,准备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只是他没想到,那是他最后见到那个骄傲、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出身名门的使君。
这晚,城内乱民如同星星之火,彻底燃烧了整个幽州城,使君带着护卫不及到军队,便被乱民裹挟,最后践踏而死。
随后,乱民和翼州的探子打开了城门,城外如狼似虎般的翼州军一拥而入,与幽州守城军交手了几次,最终幽州守城军见大势已去,便投了降。
而翼州军迅速接管了幽州城。
其实谁做顶头上司和他这个小吏并没有太多关系,刺史府里换了个人,而他因为十分熟悉整个幽州的来往文书,各种存档资料也都能理顺,便被新来的刘伯根刘大人收做了副手,协助他处理多方事务。
刺史府中王浚大人的死忠都被处理掉了,让他这个见证了一切的人难免有些唏嘘,原本以为新主是个难伺候的人,结果,真的很难伺候!
天天工作六个时辰让他这个悠闲惯了的人受不了,结果那刘大人大手一挥,直接把他安排住在了刺史府。
他并不想,家中尚有娇妻美妾好哄。
可是他不能丢了这份工作,所得钱粮还好说,没了这层身份庇护,不知道家人要怎么受欺负呢。
但是很快,小吏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如果让他选择担忧中的悠闲和安定的忙碌,他会选择后者,所以,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他便成为了一个兢兢业业的幽州刺史府小吏。
原本幽州那些刺头的世家,还有被养成了大老爷的军士们都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改变。
青州学府分院直接开到了幽州城,虽然幽州全境还未完全平定,但是并不担忧扫盲运动,也不担忧科举录才,小吏自己担忧学识不够,平日忙个半死,晚上睡觉前还会念念书呢,那些世家贵子们,耐心显然不怎么好,很快就抛开矜持,自觉学问不够的就去学堂上学了,想要做些实事的,便去参加科举了。
而幽州兵士们也经历过一场场考核,要求士兵甚至将军,要么懂兵法,要么武力值够,或者有一两样特长也行,而不合格的都被驱逐了,要么是重新定为农户,分得一些田地,要么是帮他们重新安排了能够胜任的工作。而剩下的人则混编进了翼州军,开始了一样的训练。
据说,曾经的军老爷们,都累成了狗。
除了世家和兵士,普通百姓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修城墙,修水渠,打井,新作坊招人,分发犁头、种子安排重新农耕,并且还根据幽州本地气候和风俗,分发树种,鼓励家家户户种植耐旱耐寒的果树。
只能说,小吏这一个多月看下来,终于知道,为什么王浚大人治下有乱民,而这些乱民却是欢呼着开门迎进了翼州军。
在王浚大人的眼中,只有世家和军队,普通人不过是贱民而已。
而在刘大人口中那位主公的眼中,普通百姓也是珍贵的人命。他所作所为皆是为所有人在考虑。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句话小吏曾经读过,却嗤之以鼻,如今再细细品来,此言并非谬论,只是大家对平日里那些习以为常的‘常理’太过笃信了而已。
如今,生机勃勃的幽州城,让人看了真顺眼。
小吏心情轻松的睡下,打算明天请个假,回家看看家中老人和妻妾,然后再回来努力工作。
第214章 名士风流(四十一)
太原王氏的队伍十分平稳的走过了翼州, 族长不免心中暗自高兴,觉得王浚果然没有判断错,郭溪并不敢真的对付王氏。
但是,等他们一行人走至青州,想通过青州去徐州再到扬州广陵的时候, 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
“这是第几波了?”王汶问。
负责统领部曲的家将皱着眉头回答:“遇到了三波流民,两股盗匪。”
王汶嗤之以鼻:“看来所谓的青州大治也是吹嘘。”
身为幽州刺史的王浚是独子,所以他这一支才轮到了他这个庶子当家。没有兄弟就代表了没有人相互扶持, 好在王浚的伯父这一脉子息还算不错, 与王浚同辈的就有堂兄弟四人, 不过岁月无情, 堂兄弟们如今只剩下了王汶一人。
所以,此次王氏南迁,领头者便是这位王汶。
家将听见郎主这么说,心中有些焦虑:“属下不怕流民和盗匪, 就怕那郭溪,心生歹意,将军队充作盗匪, 如今青州就是他的地盘,无论现实情况如何,若是他一狠心,将我们截留在青州, 此地我们人生地不熟, 怕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了。”
王汶有些无语的看着家将:“你觉得郭溪有那么大胆子?”
家将表情出现了一丝惧怕:“属下说的不好听点,在青州内郭溪将我们全灭也不是难事,等人都死了,直接将锅推到盗匪身上,就是一了百了。”
家将没有说的是,这种事情自己就曾经做过,还是王浚这位家主亲自吩咐的。
王汶迟疑了,说道:“兄长曾说,我们走青州应当是安全无虞。”
家将谨遵身为臣下的守则,并未继续劝说,不过离开之前,他还是说:“还请郎主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属下定然不让匪患s_ao扰主家。”
王汶等家将离去,看着浩浩荡荡的王氏族人,心中想,当年洛阳南迁之时,是否也是如此壮观,路上刘渊手下铁骑奇袭无数次,那些洛阳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名门世家,是否也是如同他太原王氏今日一般,犹如丧家之犬。
忧思一夜,王汶决定听从家将意见,从兄为人太过看重世家颜面,便觉得人人都是如此,谁都知道那郭溪说是出身洛阳郭氏,实际上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支脉,早年家中落魄潦倒,若不是得了陈氏陈湛的青眼,怕是根本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又怎么可能在今日如此坐大。所以此人行事到底如何,无人可以作保,而王汶无法拿着太原王氏的身家x_ing命做赌。
“从青州转道兖州。”王汶最后决定,还是根据实际情况来随机应变,避开郭溪的势力范围。
兖州如今大乱,但是却也正是因为乱,想必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而普通的流民和盗匪,王汶想,只能说声抱歉了,他不会冒着行踪被查探清楚的危机而心慈手软的。
于是在翼州和青州的交界处,王氏迁徙队伍突然改变了行进的路线,直奔兖州而去。
而在他们奔入兖州的关口外,一队神秘人马正默默注视着。
其中貌似领头的那个问:“我们队伍里有几个是羯人?”
“两个,耶郎和乞翼加。”
“劳请这两位兄弟做个跟踪。”领头者说:“石勒的地盘儿上我们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大部队不能跟着过去。”
“化零为整不行么?”旁边的人提议道:“只两个人怕是起不到作用。”
“足够了,两位只要跟紧王氏记下情报信息就好,无需特意做什么,自己安全为主。”然后头领顿了顿,说:“若是实在不行,加入石勒的军队也无妨,他现在需要掌控太多的汉人,手里的同族必然紧缺不够用,应当不会太为难你们。”
那两位羯人中名为耶郎的人爽朗一笑:“头儿放心。我们亏待不了自己。”
头领点点头:“你们要明白,我们鹤鸣中的人,每个都是花费大量精力和资源培养出来的,忠诚和任务固然重要,但是最要紧却是自己的小命,轻易折损不得。”
所有属下皆慨然应道:“是!”
然后那两位羯人出身的鹤鸣密探,就稍作了装扮,将马匹等会暴露身份的东西留下,最后见王氏一行人都走远了,便低调的也走向兖州关卡。
而那位头领,则继续注目了一会儿,便说了一句:“回程复命。”说完便带着所有人立即离开了。
后续该怎么做,还需要请示上级,如今将王氏一行人逼入兖州的任务算是圆满达成了。
不过数日,头领便收到了两位密探送来的消息,而根据实际情况,相关计策很快就下达了。
王氏自入了兖州,形成就不怎么顺利,可以说是不断遭劫,先有流民盗匪冲击队伍,被部曲打跑后,王氏这队人带着大量财物,竟然将兖州的豺狼吸引了过来。
王氏部曲虽然厉害,但是不可能比得过石勒的大军,王氏一族尽数落入了石勒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