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势力头领,手中握着太原王氏,就算是不软磨硬泡将人弄到自己手下,也会客客气气的软禁着,避免给对手送去助力,反正是不会真的为难一个世家的。
可是,此时的石勒并不是一个真的有野心夺取天下的王者,而只是个被饥荒逼迫没有饭吃不得已带着同样没饭吃的乱兵在兖州做土匪的土匪头子而已。他虽然表面上认同了汉人的兵将,也倾慕汉族的文化,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他依旧是个胡人,他不是在向汉人转化用来统治那些汉族士兵,而是将那些汉族士兵向胡人训练。
所以王氏的下场可想而知,财物钱帛被夺走是小事,历代珍贵的书籍珍藏被损毁或者是挑选走,部曲死伤殆尽,族中男子多数被杀,女子也因为被侮辱而选择了自尽。
石勒麾下还是有两个哆哆嗦嗦的‘谋士’的,识字,为了活命,附从了石勒,做些算账之类的事情,没什么话语权,也没人在乎他们的话。可是这些人明白,石勒这是作死,动了太原王氏一家,必然会被世家群起而攻之,天下被世家统治许久,那些士族背后的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而这时,恰巧两位新进的羯人找到了这两位‘谋士’,说有办法逃跑,他们也不喜欢石勒这位首领,可是逃出去简单,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却困难。
这两位谋士彼此一交流,王氏一族有一位小郎君因为岁数尚小,皮相又好,被单独关押,王氏其他那些人他们救不出来,但是这位小郎君却可以一试。
这小郎君便是富贵的敲门砖,而且小孩子比较好带走,那两个羯人也立即同意了这件事,当天晚上,四人便偷出了孩子,骑着羯人不知道从哪来弄来的马匹,急奔建康。
这两位谋士并不知道太原王氏原本是要投靠司马睿的,却带着王氏小郎君这块敲门砖直奔司马越,因为皇帝在建康么,别看皇帝是个傻子,头上的那块招牌却当真颇为有效。
两位羯人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还是留给两位先生去思考吧。
四人骑马疲累之后,两位羯人很快就离开找了马车过来,将疲累的马匹卖掉,五人坐着马车继续赶路。
也不知道是那石勒觉得逃跑的几个人无关紧要,还是负责路线安排诸事的羯人手段高超,反正一行人有惊无险除了兖州,辛苦了十数日,终于到了建康。
而太原王氏一族被石勒所灭的消息,彻底传遍了南方诸州,士族之人群情激愤,均要求严惩石勒。
司马越觉得士气高昂,军心可用,他决定亲自领军灭石勒。
这也不怪司马越托大,而是他的无奈之下的选择。迁都之事是他做出的决定,虽然依靠各种方法,北方士族在南方扎下了根,但是南北矛盾却并未消失。那些跟着他从洛阳等地迁都来到南方的世家门阀一直都怀念着故土,这也是如今他们一直都支持他的一个理由。而平日里他的脾气比较暴躁,太过□□,这也导致了和属下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司马越是司马一族的佼佼者,并非不知道如此下去会发生一些麻烦事情。
所以,司马越需要胜利,来表示他有能力收复北方领土,而纵观所有,也唯有兖州最为合适。距离近,对手么,也不强。
是的,司马越瞧不起石勒,不,不只是司马越,南方的士族都不太看得起石勒,均将他当做了乱民之首、盗匪之枭之流的人物。而如今这种平日里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人,却害死了太原王氏一族,如今竟然只留下了一位年幼的小郎君,这让世家门阀如何不愤怒。
而建康如今已经修生养息三年多了,而这两年并没有和过去那般出现天灾,南方可以说得上是风调雨顺,大家暂时都缓和了过来,司马越觉得,如今朝廷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十五万大军,无数粮Cao农夫随军而动,如此大的手笔让整个天下都震惊了。
可是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却在后头。
司马越兵败,十五万大军死亡超过半数,而石勒的军队就如同幽灵一般,司马越拼杀了他的那支七八万的军队半数的人,却一直都没有抓到石勒本人,而只要让这个人逃离,那就能不知道从哪里将兵源补充回来。要说石勒此人用兵有多神倒也不见得,可是他麾下的军队就要比饿狼,只要咬住了r_ou_了,哪怕命丢了,也不会松口。并且石勒应当是粮Cao不太充足,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领骑兵袭击粮Cao运输线,杀掉一部分民夫,然后胁迫剩下的人将粮Cao运回他的大营,司马越麾下军队差点因为没有粮饷而闹出兵变。
司马越奔溃了。
发展到最后,他甚至是一听到石勒的名字就会头疼。
翼州刺史府。
游鸿吟处理好了青州的事情,便跑来翼州了。
原本青州的事情都已经上了正轨,不需要他这个刺史天天看着的,但是因为整合越来越庞大的私军和商队,重新建立新的军衔,对现有军队制度进行改制等等问题,他在翼州落入手中三年后,才有机会来看看这个地方。
“辛苦了,士龙兄。”游鸿吟笑着说:“这次来,我可是特意带了些好东西和士龙兄分享。”
陆云行了一礼后,方笑叹:“主公离开青州也太过托大了。”
游鸿吟道:“当年去请士龙兄助我一臂之力,我也曾经离开了两个月,总不能过去可以,如今却不行了吧。放心,有书始在,又有青峻协助,没有问题的。”
陆云双目之中有一丝忧虑:“主公家族血脉几乎断绝,千万人之福祉皆系尔一身,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翼州谋取方法终归并非正途,难免会有宵小之辈。”
游鸿吟一听这话,便哀叹一声:“士龙兄,枉我在茅山之上寻得一位妙人,一手制茶手艺冠绝天下,采得泰山之顶那株神妙茶树之叶,历时许久才得了二两好茶,便匆匆来寻你献宝,怎的你也如同其他人那般,劝我娶妻。”
“且不说主公身后无嗣,便是不为子嗣,也需要依靠联姻拉拢一二助力。”陆云说:“主公虽然出身世家,却是旁支,身份并不怎么高。若是娶一世家女,我们努力达成目标的过程,可能会缩短一半。”
联姻,是世家彼此扶持的一种最强大的手段,他们之间相互联姻,就连皇室后院中的女子,也大多是名门之后,那些出身寒族的女子在后宫之中,分位从来都不会高。其实这也是皇室通过联姻的手段,拉拢世家作为自己后盾,巩固自己的位置。
比如如今的那位傻子皇帝司马衷。
他是个傻子的事情天下皆知,但是最终却能登上皇位,为何?除了他的父皇极力扶持之外,便是他背后的两座保护大山。一是司马衷的母亲,弘农杨氏出身的杨艳,另外一个便是贾南风,贾家虽然并不被老牌世家承认,因为他们家是本朝功臣,庙堂新贵,但是不得不说,贾家的实力不容小觑。虽然最终,贾南风并未帮助到司马衷,反而引起了诸王兵起洛阳的乱世之始,但是司马衷能安安稳稳做了这么多年皇帝,贾南风功不可没。
由司马衷的事情,就可以看出联姻的作用是有多么大了。
游鸿吟道:“先生应当明白,虽然我出身士族,但是本身对于士族的确有颇多不满。”
陆云道:“这点在你我相遇之初,主公就已经言明了。”
“所以,我并不希望我的背后,站太多世族。”游鸿吟道:“我与世族的目标是不一样的。与其如今借助他们的能力加速进程,未来变得尾大不掉,不如就像现在一样,彼此保持距离,未来各靠本事。”
陆云说:“主公想与世家决裂么?”
游鸿吟道:“怎么可能,我将先生奉为谋主,又多启用世家之人,怎么可能与世家决裂。更何况,世家这种东西,并非灾难、兵祸或者死亡等等东西就能消灭的,只要有权利之高低,那么他们就一定会一直存在。我并非是想与世家割裂,只是不想让世家‘垄断’。”
陆云说:“垄断?何意?”
“便是将某一物变成自己私有,其他人想要便只能从你这里得到。”游鸿吟稍作解释道:“世家垄断的是知识,是权利,成为了制定规则的人,他们可以在自己的领域当中呼风唤雨,却不知道腐蚀贪婪早已将他们化为腐朽。我将要打算这种垄断,给其他寒族机会,这并非是打压士族门阀,与士族门阀决裂,而是割开士族的腐烂伤口,挤出里面的脓血,让它更轻松的伴随着历史发展。”
陆云听完这话,明白此乃主公肺腑之言,可是比起那些被主公东扯西扯就吸引走注意力的人,陆云要聪明的多,他并未对游鸿吟的这段话表态,而是说:“无论如何,主公手上基业总要有个人继承,更何况自古y-in阳调和便是世间至理,这一关,主公你总归要过的。”
意思就是,既然生孩子是一件必然的事情,那么早生总比晚生要好。
游鸿吟无言。
等两人扯完乱七八糟的事情,陆云递过来最新的情报,司马越阵前病重,兖州石勒之名已经传得天下皆知。
游鸿吟看完情报,在纸上写下了司马越、司马睿和刘渊的名字,然后划去了司马越,却添加上了石勒的名字。
陆云皱眉:“主公如此看重那位胡族奴隶?”
游鸿吟道:“士龙,你犯了和司马越相同的错误。”他点了点请报上的一些数据:“虽然石勒被司马越拼掉了半数人马,可是在短短的十数日之内,他就又将人补齐了。为何?便是此人有无与伦比的组织能力和亲和力,只要他不死,哪怕是他身边没多少兵力,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就会聚拢人手,东山再起。”
游鸿吟翻了一下情报,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一份,上面正是记录了石勒大军的成分:“他手下的兵将,大多数都是并州、兖州两州的州军,并州被刘渊打穿了之后,并州军就彻底成为了散兵,而兖州军则从一开始就四零八落,不成气候。而石勒却能将这批人聚集起来,并且在没有足够的后勤人员支持下,他凭借着身边的羯人同族统领着这么多人。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