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初。
献帝入许,董氏残党末路穷途。
诸葛亮在隆中的生活,却还算平稳,未受异地战乱所影响。从父诸葛玄过世一年有余。作为十几岁的少年,独立生活并照顾家人,的确会遇到一些困难,但他凭着自身才智克服了它们。而今,一切已走上正轨。
未来这天下局势将是如何?他又要选择哪一条路?是远离官场斗争、做一隐者,抑或出山为苍生尽一己之力?如若出仕,要投靠于谁?在何处做事,才能充分发挥才能、利天下,而不是陷入尔虞我诈的名利深渊?
去城中购买生活所需,一路上,却是思绪纷繁。
“阿亮。”
熟悉又陌生的呼唤飘入耳,虽说低如幻听,但他即刻驱马回身,张望找寻。
“阿正哥哥……法兄。”确定目标所在的同时,自马上跃下,几乎是扑入那男子怀中。
树影下的男子,起初还有些游移不定,见他这般,便伸出双臂接下了。
那神情、目光、气息,那唇边独特的笑意——虽说都已不再是孩童、容貌有了变化,但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正是当年法家的阿兄。
算起来,法正如今二十有一,看上去却像是年近三十了。考虑到三辅之地这十余载发生的事,历经坎坷,越显成熟,也不太奇怪。
“阿亮。”温暖的手抚上他的发丝,半晌沉默,“很抱歉,后来方听闻令尊之事。当时我那般自私,对你而言太过残忍了。”
他摇头,“是亮未曾告知法兄,家父亡故。彼时我终归只是个去求学的孩子,法兄家中恰逢丧事,父亲若是知晓,也必不愿干扰。”
无论如何,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法兄到隆中……”
“扶风已成荒芜之地,我的亲人也都已故去了。”法正说,“我把远房亲属送至蜀中后,为了一些私事到这里来,没想到你也在啊。”
“嗯。”
若无所牵挂,办好私事后,在隆中住下如何?——诸葛亮很想询问,但直接提议到底是僭越了,所以他只拉了法正的手,说若是眼下不急,与亮到酒肆中坐坐怎样?
动乱时期,相遇难得。法正的确也不像有急于要做的事。他点头答应。
诸葛亮将马交给书童,挽着法正前行,一路有说有笑。
“每次皆不能忍耐。唉,孝直啊,这样做,无非是平添痛苦啊。”不远处一粗壮树木后,灰衣青年远远望着二人。
“……十九次了……第十九个七十年……”
风吹起,带来异样波动。
“不……为何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这无序了……”
诸葛亮说的酒肆,就在相遇处不远的地方。他素来节俭,这一年内,只与友人来过两次,目的皆为广结人脉。而这一年田地收成不错,与法兄相会难得,有所花费也是该然。进了门,他便叫肆中佣役为他们准备一间安静的雅间。
“好、好,二位楼上请。”
亮放开法正,想先跑上去查看一下间内的环境怎样。在他打开门的一刻,法正忽然觉察到什么,顿时一惊。
“等——”
法正方开口,他却已踏入其中。
这一脚。
踏空。
那是什么?天井?但下方不见土地,头顶也未有蓝天。
他在坠落、坠落,周遭似都是些……阶梯?旋转、断续、漂浮、蔓延的阶梯……无尽的、无尽的旋梯。
终在某一处停下时,四方都是同样的景致。那些旋梯,不见首,亦不见尾,周遭漂浮着的,是如星辰组成的云状物。
“阿亮!阿亮!”他听到远处的呼唤,遂顺着那声音跑去。
呼唤传来的方向时常在改变,他停顿了片刻,试图找寻规则,“法兄?”
“在这里。”
他感觉得到对方也在试图做某些调整。
半晌之后,两人皆是气喘吁吁。
“是两个空间。”只听得法正又道。
“这是否是……我们本在一处,但又被分割开了?就仿若所谓- yin -阳相隔?”
“嗯。”法正这回应中,带了一丝哀伤,“但其间因素不止- yin -阳,要复杂得多……这不重要,阿亮,你周遭可有星云?”
“有。”
“那么,描述一下它们大致的形貌和状态。”
诸葛亮按他所言描述,期间法正的应答声再度变得微弱,以致他不得不跑动着追逐。
“故而……这,是个机关。”诸葛亮喘息着说。
“是。这些机关所呈现的,是缩小化的星体。根据我听到的信息,你那里的星体运转,是失常的。你须得调整它们,令之重归秩序,而后我们方能脱出此间。我们平日生活的土地,实则若‘鸡之中黄’,而天上的星,大体也都是这般形状。物,有形、有实,便会产生力的作用。若要调整,便必须找出其中规则。若是棋错一招,后果不可设想。我看不见你所在之处的情况,故而只能为你提供大致线索。解决问题,还需还你自身,阿亮……”
“且可放心。我从何处开始?”
“你所在位置,可有一冠状星云?”
“是。”
“现在,以旋梯中轴为基准,试着将之底端,拖向‘坤’位,而后……”
亮按法正所指使去调整,行动中时刻注意着形、实与力三者之交互,避免星体机关陷入混乱,乃至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这期间的运算量,常人难以想象。而他并无畏惧,将一切杂念排除,一心专注此中。
他与宇宙,宇宙与他,此间唯只一事……
当天空重归明亮,踩踏之物又变得踏实,他反是一怔。那是一种从浑然无我的境界脱出后的空洞感。他看见前方的法正,他笑了,他扑过去——而最终,却因体力不支跌倒在那男人身上。
他们两人都摔倒了。他们的胸口剧烈的浮动、喘息着。
汗水融合在一处,未知的恐惧过后,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情感,反- she -- xing -的涌上心头。遂不由自主的拥抱、让肢体相纠缠。
唇碰触到一起,而后是如爱人般亲密的深吻。
“这……这两位客人,虽……虽说吧,我能感受到二位感情之深厚,然此处实不大适合……啊,这个……”端酒菜来的佣役见状,一时慌了神。
“有失体统!嗨!有失体统!”楼下的几个腐儒则盯着他们,连连摇头。
两个年轻人却也并不感惭愧,他们不紧不慢的爬起,为彼此掸去衣物上的泥土。
“孝直!孔明!”——伴随着这呼喊声,那灰衣的男子跑进了酒肆。
“啊……这位是——庞兄。”
那人是庞统,是亮姊夫的族弟。作为关系较远的姻亲,诸葛亮与他从前见过几面,虽未有太多交流,但仍记得他。
“嗯,是的。……孝直,阿亮,方才可是——”
“方才那异空间又出现了,索- xing -没有无关人士丧命。不过,除我之外,它也把阿亮拉了进去。”
“这……”庞统些微一怔,低头沉思片刻,“此处非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
诸葛亮点点头,拿出钱币交给那佣役,并让他将酒菜包好。
三人出门后,牵了马沉默着走了一会儿。诸葛亮试图弄清楚这神秘事件原委,又见二人神情复杂,感觉这不是最好的时机,遂是话锋一转:“孝直兄还会在隆中留多久?”
“应会留一段时日——”法正,“虽说那酒肆不能呆了,我倒是还惦念着这些佳肴。”
“到寒舍享用如何?亮还可让家仆做些其他的。二位一道来吧。”
庞统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可以!”法正答得倒是爽快。
那晚三人便在诸葛家简朴的房屋中用了膳,饮酒畅谈。晚间,作为外乡人的法正,索- xing -便留宿了,庞统道别离开,临行回望那展开书简热切探讨的二人,又是一声叹息……一切,终又回到了原点……
那夜极是寂静。法正躺下后,不久便似睡着了。少年躺在其身边看了一会儿,又倾身在那面颊上轻轻一啄。儿时纯真的情感,于再遇后那惊心动魄的瞬间蜕变并升华。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品尝到这样的滋味。而就在不久前,他还一本正经的教育远亲家中孩子,要断绝情感和欲念……嗯,看来……他在这一方面,真是缺乏经验啊。罢了,明日便修书与那孩童吧……告知人莫要尽信他这年轻长辈所言,人生还需自己体验……
思索间,眼皮渐为沉重。
此时,一个憔悴的形象,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
他想起了,那是自异空间脱出前,出现在脑海里的模糊片段。当时他一心想着逃离,便未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