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完结】(25)

2019-01-26  作者|标签:云镜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开疆扩土……好一个开疆扩土。”

  李云重叹了一声,满目欣喜。他起身缓缓踱步,不时看向孟时涯,过了一会儿转身坐下,朗声大笑,叫了一声好。

  “寡人信你有这等能耐!孟时涯,你用心学,参军入伍也好,考武举为官也罢,寡人且将通州留给你来守着!待你建功立业,寡人保证必让广安王府的声威更胜从前!”

  “学生谢过陛下隆恩!”

  李云重点点头,克制住激动的情绪,这才拿出了一国之君应有的威严,咳了一声,转头看向林长照,笑道:“那寡人就等着三年后,林公子你荣登榜首,领去文状元这个头衔了。”

  林长照慌忙拱手道:“学生……学生必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厚望。”

  李云重在朝堂上对着一众大臣倒是能滔滔不绝,不知为何在孟时涯与林长照面前有些不自在。他不说话,孟时涯与林长照不敢开口,贺之照只好出来打圆场。

  却是瞧着外头天色昏暗,已是入夜,催李云重赶紧回宫去。

  李云重望着贺之照,面容上浮起了忧色。他是微服出巡,言语之间不由得带了几分少年的任性:“宫里冷冷清清的,寡人……还真是孤家寡人。”

  “来年陛下立后大婚,宫里就热闹了。”贺之照轻声道,却没看着李云重。

  李云重闻言皱眉,神情不悦地瞪过去:“再热闹也是后宫里热闹,不是寡人心里热闹——罢了,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寡人与兄长们都长大了,父皇也仙逝而去,哪还会像幼时那般……”他瞄了孟时涯一眼,叹息,“也不知大皇兄与四皇兄头一回在京城之外过年,可还习惯?”

  孟时涯笑了笑:“陛下不用担忧。灵州与冀州都不是穷乡僻壤,两位王爷定能过个好年的。陛下若是思念家人,何不赏赐些东西,也叫两位王爷知道龙恩浩荡?”

  李云重看看他,微笑着再次点头。他起身离去,迈出门槛后何公公撑起竹伞为他挡去风雪,可行到院中杏花树旁,李云重脚步顿住,回头瞧了一眼,抿了抿嘴,赌气一般将竹伞打掉,冒着风雪绕过照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孟时涯扶着林长照起身,一同看向贺之照,贺之照还是那般懒懒散散地坐着,目光放空,也不知想些什么。

  林长照喊了一声“贺大哥”,贺之照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天色不早了,你……”他起身,拂了拂衣袖,似乎打算离去。

  林长照往后面退了一步,为他让出路来。

  孟时涯不动声色挡在前面,向林长照笑了笑,拱手告辞:“我这就要回孟府了。贺大人想来回去国子监也是冷冷清清的,何不与长照一同过年呢?”

  他没等贺之照回应,转身出了门,也离开了。

  贺之照没有跟上来。

  孟时涯迈出这所宅院大门后,走到巷口才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他躲在转弯处,瞧着林长照把大门关了,静静地站了许久,直到肩头积雪浸湿了大氅。

  孟时涯沉默地顺着来时路回国子监去,一路上想着李云重的那些话,好让自己没空去想那所宅院里,贺之照与林长照是如何准备晚膳,在昏黄的烛光下共度小年夜。

  李云重器重他,孟时涯坦然受之。只是李云重借着过年的由头提起大皇子与四皇子,孟时涯不能不多想。当今陛下的确仁善,然再仁善的帝王也会以王位为重。李云重不打算按照旧例召外地藩王回京过节,就连�c-h-a��弟也没下旨召回京,想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削藩收回各地藩王特权了,此举便是明白着告诉藩王,如不顺从,则永不能回京祭祖。

  景帝驾崩,李云重甚至不曾让三皇子与五皇子出府到皇宫守灵,陛下出殡下葬那一日才将他们二人放出府,准许他们跟着到皇陵祭拜,葬礼结束立刻就把人给关了回去。

  还真是个有毅力,有狠�c-h-a��的少年君王啊……

  但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因为贺之照带头请求陛下立后大婚,这位少年君王推脱不掉,又拿贺之照没办法,发起火来也只能摔摔竹伞。

  孟时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陛下的小脾气跟林长照也有些相似,他这么想着想着,心头忽然有些不舒服,但究竟为何,一时想不明白。

  脚下积雪已深,孟时涯三步两滑,好在有一身好武艺,不至于狼狈跌倒。倒是迎面跑来的荻秋,裹成了粽子一般,圆滚滚地跑着四处寻人,瞧见他之后欢呼一声,转�j-ian��摔了出去,一直滚到了孟时涯脚下。

  孟时涯将他抓起来,瞧他鼻头都冻红了,心中生起了几分怜惜。这个傻孩子,一个�c-h-a��他身后瞧,以为能找到林长照的身影……瞧不见便满面愁容,想问又不敢问,可怜巴巴的。

  “回去吧,跟嬷嬷说我……有事,等到除夕时,我会回孟府的。”

  荻秋恹恹的低下了头:“是,少爷……”

  等孟时涯走出几步,荻秋又追上来,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林公子去了哪里?他,他也要在国子监过年吗?”

  孟时涯回头,笑道:“他啊……他租了宅院,正与贺大人吃晚饭呢。”

  孟时涯抬脚走了。习武之人耳力好,走出去几十步还能听到荻秋低低的抽泣声。

  风雪夜里,趁着别人家辉煌的灯火,孟时涯缓缓走着,在长长的街道上留下一�c-h-a��独的脚印。

  往事

  这个除夕,孟时涯到底没有留在孟府守岁。他将近午时回去,看着纪管家、赵嬷嬷将府中仆役尽数唤来,按照规矩赏了过年的红包,给大部分人放了两日休假。

  孟府一共就三个主子,其中一个也早就嫁出去了。老爷从早到晚忙于公务,少爷又不是恋家的,府里少了许多仆役倒也忙得过来。

  赵嬷嬷亲自去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左等右等不见孟承业回来,荻秋跑去衙门问,回头来报说老爷在六部衙门已经吃过了。孟时涯就跟赵嬷嬷、纪管家、荻秋放下主仆身份,在小厨房共用了午膳。

  外头又飘起了雪花,孟时涯闲着无聊,站在花园一角的藏书阁窗前,瞧那凉亭立在冰封的水池上,白雪皑皑,枯枝横斜,每被风吹,团团雪花扑簌簌坠落。看了一会儿,思绪就飘回了国子监竹涛院的竹林。

  不知雪下的绿竹,会是何等景色……

  孟时涯再也坐不住,赵嬷嬷几番挽留,他只道心里闷得慌,实在不愿留在府中。赵嬷嬷知他们父子之情几近于无,孟府自他母亲去世之后便成了伤心之地,本来喜庆的守岁之夜也难熬得紧,就不再勉强,吩咐荻秋给他准备了吃食、炭炉和新做的棉袍,将他送回国子监去。

  学舍里几乎见不到人,静得只能听到落雪的声音。午后雪下得越发大了,地上一层雪未化又落一层,石子路无人清扫,雪白�c-h-a��的一条路上只有他和荻秋的脚印。

  癸字号房只剩下他一个人。荻秋给他整理了一番,把不知何时何处折来的两支红梅插在林长照书案上的花瓶里。孟时涯只当没注意。

  荻秋走过,孟时涯打开窗,灌了一肚子的冷风。竹枝泛黄,压着白雪沉甸甸地晃了两下,顺风晃进了屋内,弄得地上满是雪化的水。孟时涯只得把窗关了,披上大氅去外面竹亭里坐着赏雪。

  竹林里自成天地,寂静无声。他靠着围栏,想起前世,今世尚在浑浑噩噩的那些日子里,每逢除夕与人厮混街头,竟想不起那时是如何欢笑的了。

  他本是不喜静的,安静会让他胡思乱想,难以克制自己的脾气。如今他也不喜这般的安静,但他已不会为此而焦躁不安。

  孟时涯不知道自己独坐了多久,等他醒过神时,竹亭外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把他先前留下的脚印给埋没了。

  有个人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竹林间的小径,向竹亭走来。

  那人抬起头,瞧见孟时涯的侧脸,顿时愕然,停下脚步不动了。他望着孟时涯�c-h-a��的笑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

  孟时涯歪头看向他,笑了起来:“傻站着做什么?快过来。”

  林长照抿唇笑了,一步一晃地来到竹亭下,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孟时涯把小巧的暖炉塞到他手中,拉着他在围栏旁坐下,抬手拭去他头顶的落雪。

  “怎么这个时候回学舍?天寒地冻又落雪,生病了如何是好?”

  “在家中闷得慌……孟兄为何也在……”

  “我?我也是如此。”

  “你不用陪伯父守岁么?”

  孟时涯没有说话。他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探出一只手去接飘落的雪花,任凭雪花积在掌心,化了一手掌的雪水。

  林长照看不下去,将他胳膊拽回来,铜制的手炉也塞回他手中,不安地盯着他双目,嗫嚅低语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孟时涯轻声笑:“没有。是我不愿意陪他守岁。”

  “……孟兄,似乎对伯父心有不满?”

  孟时涯知道林长照是关切自己,若换做别人,他定是不愿意应对的。但林长照这么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将埋在心底的秘密对林长照轻声讲了。

  孟家是官宦世家,孟时涯的祖父曾是太子太傅,权倾朝野,孟时涯的父亲孟承业也为孟家增光,年纪轻轻做了状元郎。广安王回京述职,想着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又能举案齐眉的如意郎君,挑来挑去选中了孟承业。一文一武,两大世家联姻,男儿满腹诗书,姑娘倾城之貌,当真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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