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如旧+番外 作者:若花辞树(下)【完结】(7)

2019-01-26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他絮絮叨叨,卫秀也未打断,凝神听着。

  按照濮阳在宫中的地位,要打听她在何处并不难,传出一两句话,只要不是泄露禁中语,更是轻而易举。大内森严,却不致如此不近人情。

  然而此次……

  “什么都打听不到!”长史复现急色,“宣德殿周围,戒备森严,那几名宦官不敢靠近,在周围稍加探听,便闻说濮阳殿下顶撞圣上,圣上大怒,禁其足,囚于含光!”

  卫秀猛地抬头,连忙追问:“消息可实?”

  长史听她这一问,才想起,宫中出来的消息未必准确,朝上诸王斗得一团糟,宫中虽有圣上坐镇,可后宫中的妃子能力也不弱,谁知其中是否有鬼隙之事,利用陷害殿下的。若这是一个局,他们稳不住,便是害了殿下。

  长史腾地一下从坐榻上立起,当机立断:“下官再使人去探听。”

  说罢便急急忙忙地要走,卫秀却阻拦他道:“此时宫中已下钥,有什么事,待明早再言。”

  殿下陷于宫中,府中顿失其骨,长史也是首次遇到这样的事,失了分寸,听卫秀如此吩咐,他便有些迟疑起来,是否要将府中其他谋士聚于一处,商议对策。

  卫秀眉心y-in云一片,目光幽沉的望过来,道:“事缓则圆。”

  若殿下果真有难,如此慌不择路,只会误事!

  长史一凛,躬身拜道:“诺!”

  天黑了,宫门已闭,此时去打探消息,打探不出什么不说,说不准还会授人以柄。

  既谋大业,便难免涉险。越是危急,便越该冷静下来。

  卫秀凝神思索着。近几日都平静得很,朝中除诸王仍旧争斗不休,也没什么大事,边境才陈兵,齐宋如何,尚无消息传来,至于宫中,宫中乃是殿下最重视之处,又有自幼积累的人脉,若是宫中出了差错,绝不可能一丝消息都不漏出来。

  不是宫中,不是朝廷,不是边境,若与此三者不相干,殿下与皇帝间的矛盾,当无关朝政。

  若是无关朝政,皇帝再怒,也会留有余地。只要置措得当,殿下当无大碍。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当先打探殿下因何顶撞皇帝,皇帝又因何动怒。

  卫秀送长史到院外,举目望去,不见明月,天色黝黑,不知明日是雪是晴。

  她低头打开手中的匣子,青玉冠玉质温润细腻,在黑夜之中,泛着柔和的光泽。不论如何,只盼公主无事,能够平安归来。

  她在想濮阳,濮阳也同样在想她。不知陛下会如何试探先生,不知先生是否能化解危难。

  她心知这几日是不能出宫了。含光殿外皆是陛下派来的侍卫,这倒罢了,毕竟他要设局,总得做给人看。可殿中陛下竟也派了人来监视,使她无分毫独处之地。

  不论她走到何处,都有两名跟随,便是寻由调开他们,立即便会有新的补上来,便是入寝殿安置,亦有宫人在榻旁盯着。

  这与囚禁何异!

  濮阳愈加恼恨。她已有些权势,可一旦面对的是陛下,她便只能如蝼蚁一般任由他摆布,毫无还手的余地。

  陛下说的都对,包藏祸心之人,自是应当先铲除干净,以免酿成后患。但他却忘了一事,先生是她的人。她的人,有过也自当她来处置,而非由人越俎代庖!

  濮阳越是生气,她面上的神色便越是温柔和缓,一双如黑宝石一般的眸子在黑夜之中,收敛起万丈光芒,变得内敛和煦。皇帝派来的宫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笑着道:“你也累了,且去歇息吧。”

  宫娥低首道:“婢子侍奉殿下,不敢言累,请殿下安歇,婢子在此处守候便可。”

  濮阳笑了笑,像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随口道:“如此,由你。”

  总有一日,她不会被任何人辖制,她也绝不会,让自己再陷入这等困境!

  她在床榻上躺下,合上眼,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平静,可是她的心中,对权势的渴望便如汹涌的波涛一般,一下一下拍打着欲望深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步登天,想要成为谁都无法说不的人。

  殿中有多人,却偏生静若死地。

  濮阳前所未有地急躁、烦乱。

  她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安生。

  她想到了卫秀。卫秀的身形在这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一身青袍,坐在轮椅上,乌黑如鸦羽的发丝一丝不苟的束起,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严谨的人。她望过来了,在与她对视时,波澜不惊的面容瞬间变得温柔,唇畔微微挑起,绽放出一个轻柔包容的笑意。

  烦躁的心绪倏然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心疼。先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今日未归,先生定是记挂。

  她给予她的太少,如今,又要让她一人独对困局,早知如此,她该亲手将玉冠为先生戴上,再随使入宫。

  人有所爱,便有软肋,人有所爱,亦有铠甲。

  濮阳的心平静下来,不再烦乱,不再激进,可她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于得到那个位置。

  卫秀辗转一夜,天明,便立即派遣人去打听皇帝与公主因何事争吵。

  谁知,一无所获!

  “不该如此。”长史急得团团转,“多少眼睛盯着宣德殿,昨日发生这样大的事,怎会一丝风声也不透?”

  这处处都透着诡异。

  卫秀闭目沉思,长史不敢打扰她,只得眼巴巴地等着。

  半晌,卫秀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

  

  第70章

  昨日公主一夜未归,今晨宫中无一丝风声,朝廷重臣不知此事,后宫妃嫔亦无所闻,显然是皇帝有意遮掩,可见皇帝不愿让此事闻于诸王闻于诸臣。殿下所为,她一清二楚,并没有什么能惹得皇帝大怒将其禁足的,如此,矛盾所起不在朝中。不在朝,而让皇帝三缄其口,恐怕只有殿下婚事了。

  女子婚事,关系一生,亦关乎名节,自然不宜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对公主存有爱护之心,故将事掩了下来。

  殿下年已十八,婚事紧迫,可往日皇帝也未曾紧逼,没道理今次突然发难,以致与殿下生隙,这其中,必然夹杂着旁的事。

  卫秀心念飞转。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她来京前早有准备不假,对局势掌控亦精准无暇,然而京中人物众多,各路派系,亦错综复杂,细微之处她也无法面面俱到,只能由已经显示出的一些形势,来推断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什么事,能让殿下不顾尊卑之别顶撞皇帝?

  公主不是冲动的人,亦不是恃宠而骄,莽撞直行的人,相反,她极为机变,知道如何躲避锋芒。若是与皇帝意见相悖,殿下多半会退让,事后再图补救,而非当面与皇帝争论。

  便是婚事,即便皇帝不管不顾强塞一人与公主,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大可先答应,稳住皇帝,之后,再另想它法。

  既然如此,公主究竟是为何顶撞皇帝,使得皇帝圣心大怒,以致被幽禁在含光殿?

  莫非……

  卫秀猛然转过神来,府中探听的消息是假,公主根本不曾与皇帝冲突,更不是被皇帝幽禁在含光!而是皇帝有意要留她在宫中,且截断她与宫外联系,以便他接下来做的事。倘若如此,此事定与公主有脱不开的关系!

  宫里宫外,一切如常,看似平静安详,可隐藏于底下的暗流诡谲凶险。

  卫秀行事不喜冒险,因她之敌太过强大,心愿得偿前,她总要好好活着。可此次,关乎公主,她也不得不涉险一回。

  长史见她睁眼,且目光清澈明了,连忙问道:“先生可有法子?”

  “我欲入宫陛见,请大人代为安排。”

  长史一惊,此时情势不明,贸然入宫,兴许能打听到什么,可也无异于将自己置入险境。见卫秀神色自若,已在示意一旁婢子去取她外出所用的大氅来,便咬了咬牙道:“下官这就去安排。”说到底,他所忠之人是殿下,只要与殿下有益,余者便皆可抛却。

  他说罢,便起身出去安排。

  长史做事甚是牢靠,不过半个时辰,便准备妥当。

  公主府的车驾要入宫并非什么难事。卫秀坐在车中,思虑着近日之事,将一件件琐事都一点点掰开揉碎了,细致地思索着要如何应对皇帝。

  她到之时,皇帝正取边境奏报来看,听闻宫人来禀,卫秀宫外求见。

  皇帝一惊,握笔的手颤了一下,雪白的纸张上划出一点厚重的朱红。

  “来得这样快?”他低声自语道。转头看向窦回,显出惊疑不定之色来。

  窦回也是惊叹,愣愣地道:“这……这才多久啊?”

  公主府有人入宫探听消息,皇帝是知道的,按他的意思,至少也得过三五日,公主府中先发觉不对,然后向王公大臣们求援,不奏效,才该卫秀这位隐在幕后的大才出场。

  结果,这该最后出场的人,起头便来了,皇帝忽觉措手不及。

  二人对视片刻,窦回所有所思道:“来得快,便是急,坐不住了。看来这位卫先生,对殿下很是上……”

  话还没说完,便对上皇帝那对冷冰冰的眼珠子,窦回忙讨好赔笑着改口:“陛下英明睿智,哪需臣来聒噪多嘴,真是该死。”

  皇帝冷哼一声,非但没有缓下神色,反倒更为y-in沉,抬了下下颔道:“宣。”

  宣召之音,随他这随意一声,自殿内层层传递出来,回音不绝如缕。禁宫之森严,帝室之尊贵,可见一斑。

  卫秀理了理衣衫,便随接引之官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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