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么,你们费尽心思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
他们兜兜转转这一圈,岂非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玉如花的笑意更深了。
门板咯的一声响,徐徐转了开来。
门户大开,却没有陆小凤意料之中的箭雨,反而进来了一个人。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材魁梧,面白长须,头戴方巾,一双虎眼炯炯有神。
这个人没有长的特别好看,也不是诸如西门吹雪叶孤城一类的高手,却让陆小凤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活像是塞了一颗j-i蛋被噎着了一般。
因为他是一个应该已经死了的人。
是个活人看到死人又活了过来,总会惊讶的,便是陆小凤,也没有什么例外。
他就像是屁股突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的跳了起来,指着那个男人大声道:“你不是死了吗?她不是说杀了你吗?”
玉如花眨眨眼,起身走到柳青青身边,偎上他的身体。道:“我是杀了他。可没说杀死他。再说了,就算我杀死了他。只要一个人没有化成白骨,你就永远不要相信他已经死了。”
陆小凤不断的吸气再呼气,当初他总是作弄司空摘星,还告诉花满楼,说司空摘星气的就像是一只鼓着肚皮的青蛙。他现在就像是一只鼓着肚皮的青蛙。
原来包括飞花逐叶手柳轻轻在内,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陆小凤不怒反笑,深吸一口气之后居然悠然自得的坐了下来:“要是江湖上知道这所谓的藏宝图不过是子虚乌有,那些为此而死的人可真是枉然。”
柳轻轻道:“没有真的,又怎么会有假的。既然有假的,怎么会没有真的。”
陆小凤注视着他的手,忽然道:“拇指食指皆有茧,是惯用暗器的人,你就是何离?”
柳轻轻摇头道:“何老板此刻大概在招待花公子。我只是柳轻轻,飞花逐叶柳轻轻。”
陆小凤终于明白了。何老板是真的何老板,柳轻轻是真的柳轻轻。他向来眼力极佳,这次却在这上头栽了跟头,因为他两次见的人,都是同一个人。而当初的柳轻轻,却不知道是谁扮的了。这一出戏似真似假,目的只为引他入套,可真是颇费心计。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那看来,那莫须有的藏宝图被司空摘星拿走,你们也是知道的了。”
玉如花道:“所以我们找你来,就是要把真的交给你。”
陆小凤一怔。
柳轻轻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推到陆小凤面前:“只要你寻到那宝库位置所在,我们就不再找你麻烦。不然,只怕江湖上的朋友都要咬紧了陆小凤的尾巴。”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
柳轻轻一愣:“陆大侠这是何意。”
陆小凤道:“岂非死人才不会被咬尾巴。”
柳轻轻气定神闲:“可陆小凤却是一个大活人。”
陆小凤现在不止闭眼,更是苦笑连连:“你们接二连三的告诉我真相,又给我看这藏宝图。这不是已经给了我一张阎王殿前的通行令?”
“陆大侠说笑了。”柳轻轻微笑道,“只要陆大侠稍微动动脑子,我自然有好酒美女相送。”
陆小凤把头摇的像拨浪鼓:“酒是断肠药,美人是刮骨刀。我不要。”
柳轻轻面上的笑意不变,眼里的温度却降了下来,淡淡道:“花公子送的酒,你该是喜欢的。”
陆小凤睁开眼:“他不干送酒的行当。”
柳轻轻用手指在那羊皮纸上一点:“想必他很愿意见朋友?”
不知是哪里的缝隙吹来的风,那桌上的八角纱罩灯一晃,灯火明灭。
陆小凤沉默了一瞬,突然笑起来。
他笑的连胡子都在打颤,一改之前的态度,朗声道:“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柳轻轻道:“你说。”
陆小凤摸着胡子,说:“若是找到了那个地方,我也要同去。还有,在我找到之前,美酒美人每天必不可少。酒要沽酒老窖每日新出的酒,美人要留春阁的花魁。”
柳轻轻自然答应了,并没有什么意外。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算要求的要求。
他们要做的事情太重要,出不得一点的差错。
为了这张解不开的藏宝图,费尽心思试探了陆小凤,如今成功在望,又怎么会舍不得一点好酒,一个美人,还是一个可以让她再也看不见听不见的美人。
门板咯的一声,屋内一亮又一暗。
这下,就真的只剩陆小凤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看的亲,说什么都可以,吱个声吧O(∩_∩)O~
窝很感激每一个点进来的亲。
第13章 沽酒老窖(十三)
羊皮纸。
就真的只是一张羊皮纸。
上面空无一物,连个墨团晕渍也没有。
它不在人的手中,不在人的眼中,仅仅是放在了桌子上,平铺在那里,任由烛火晕晕,给它打上了一层暖色的侧影,微微跳动,平静的好像无关世事。
就是这么一个东西,看着白净,实际却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众多人所要抢夺的一件东西,陆小凤却不看。
他不但不看。还闭了眼,在睡大觉。
陆小凤躺在床上。睡了足有一天一夜,如果按正常的时间概念来算的话。他曾经在龙翔客栈睡了足有七天七夜,一动不动,没有醒过,要不是小北京看他还有胸口起伏,他简直就要以为这位客官将要睡死了。
所以一天一夜,对于陆小凤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他不急,总有人急。反正爱谁急谁急,总不是他急。
所以陆小凤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打眼睑下侧打上了y-in影。他无疑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一个可以让人怦然心动的男人。
这个令人怦然心动的男人在闷头睡大觉,睡的毫无心理负担。
他不止睡了,还做了一个梦。
原本应该是一个美梦。
梦里他邀了花满楼同去万梅山庄饮酒。
疏影横斜映清潭,风递幽香素艳寒。那一树树,一株株梅间点园,酒香梅香,也不知哪个更容易让人醉。花满楼愿意进山庄了,西门吹雪愿意拿酒出来了,欧阳情在小厨房做着油炸田螺,公孙大娘拧着他的耳朵,薛冰却在对他笑。然后她跺着脚,嫣红的笑颜满是小女儿的羞涩,却骂着陆小凤说大混蛋你为什么只有有事求我才来看我。
陆小凤心中不知为什么很欣喜,他很愿意看到薛冰对着他跳脚。却在他要回答的时候,面前的薛冰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不但有着一身粉衣服,更有着一张少女般嫣红的脸,朝他眼波一抛,笑吟吟道,我不只要女人,也要男人。
陆小凤心里头一阵气闷,再一看,却见一个英俊的华服公子扯着自己的衣服大声喊着,快打我快打我!西门吹雪匆匆离去,陆小凤忙喊住他。剑神冷冷回头,我要去吐。叶孤城却用了一招天外飞仙持剑攻了过来,不准吐,先跟我再战一场。
花已凋零。践踏成泥。
一坛坛的酒坛被打破,淌了一地,渗入到了泥土里。
眼睁睁看着这混乱的局面,陆小凤也隐隐知道自己在做梦,心里庆幸着花满楼还算正常,一转头,却看到花满楼也换了一件粉红色的衣裳,笑起来也像是少女情窦初开一般的粉红,对着另一个人说,有的时候,我连你也想要。
于是陆小凤‘啊’的一声惊醒过来。
烛火燃了半截,没有人换过。烛蜡溶化后沿着烛台淌了下来,又凝固在那里,就像两串欲落不落的泪,挂在那边,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最能触目伤情。
他呆呆坐了半晌,想起梦里情景,不由得好笑起来。
他要告诉西门吹雪,他说想去吐时的表情实在让江湖中人都该看看。他也要告诉花满楼,粉燕子的衣服果然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他还要告诉欧阳情,薛冰……
薛冰。
陆小凤的笑慢慢敛了起来。
薛冰是一个如花一样的女孩子,然而已经不知道躺在哪里了。
怪不得梦中见到他的时候,他心里隐隐的有着些许快活。
原来虽不曾刻意想过,但终究还是希望她还活着的。
陆小凤的一生中,有很多朋友,有很多敌人,也有很多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这些人里有的人活着,有的人死了。活着的不多,死的了不少。
活了三十载。生命里来过又去过的人,就像是这烛泪一样,一滴,一滴的就淌走了。
薛冰,上官丹凤,公孙大娘,叶孤城,李燕北,甚至是粉燕子,小白龙,宫九。
细细数来,如今还好好的在他身边的至交好友,似乎也就那么几个。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
老实和尚真的不老实,木道人也不是真的道人。
那该不会,苦瓜大师……也真的是只种苦瓜的罢。
黄粱一梦还是南柯一梦,好像都算不上。
或许可以算是,半场浮生半场梦?
倘若有一天一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陆小j-i咯的一声背气了。不知道西门庄主愿不愿意不剃他的胡子而给他喝酒。也不知道司空摘星会不会给他翻三百六十个跟头。
至于花满楼……他该当也是会难过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