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脚步一错避了开来,口中笑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人生气时能不能被气死。你继续生气,气死了,我就不告诉你那纸上写的是什么了。”
“那纸不是被你撕了吗。”
“你死了还能继续活,这纸碎了我当然也能再把它复原出来。”
柳轻轻停了手。
陆小凤负手而站,闲闲说道:“你自己眼力慢,看不见纸上的字,我已经全部看出来了。你要是杀了我,那这宝藏,我就和阎王平分了。”
柳轻轻一只手攥成拳头,在衣袖里捏的死紧。他一双虎目中火焰灼人,烧的晶晶亮,像是狼豺虎豹一般的死死盯着陆小凤,让人有种被即将被秃鹰啄食的感觉。
陆小凤却依然很气定神闲。
柳轻轻慢慢松开拳头,将手负在背后,道:“我懂了。”
“哦。”
柳轻轻道:“你是想以此活命对不对。”
陆小凤笑着拍手:“好聪明,你要是像我一样知道的太多,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尽量成为唯一知道的那一个。”
柳轻轻眯起眼睛道:“可你说,要是我把你开膛剖肚,是不是也能得到那还在腹中的图?”
陆小凤连连点头:“也是一个办法。”
柳轻轻紧紧盯了他一阵,陆小凤朝他淡然的微笑。片刻,柳轻轻慢慢的笑了开来,笑意不达眼底:“好。很好。既然如此,似乎要把陆大侠更加待为上宾了。”
陆小凤悠悠然在床上坐下来:“你拿钱,我要命。不是两全其美?”
柳轻轻道:“那么,我们还是快点动身吧。”
“急什么。”陆小凤往床上一躺,闭着眼睛说,“在那之前,我要先睡一觉,醒来后再喝五坛竹叶青,还要沽酒老窖的。花魁和我同行,免的她香消玉殒。”
柳轻轻冷笑了一声。
陆小凤又道:“像这等机密事,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们的主子?”
柳轻轻道:“什么主子。”
陆小凤说:“区区一个飞花逐叶手,装扮酒铺老板,迷惑江湖人士,只有你和千面夫人两个人,搞出这么多名堂来,你以为我信?再说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柳轻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傲然道:“谁会讨厌钱多?”
陆小凤只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却大大打了一个哈欠,说:“你还不走?莫非你有喜欢看男人睡觉这样的怪癖么?啊呀,这可是一个毛病。”
柳轻轻几乎甩手就要劈死陆小凤,大步流星的离去,似乎连正眼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今天是三月二十四。再过两日,就是三月二十六。
还没有睡着之前,陆小凤心里想着,外头的月亮不知道像不像一柄弯刀。
上次在漠北,见着有人卖玉,北方多出玉石,虽然不算名贵,但很别致有趣。
其中一块玉佩就做成了弯月形,活像个咧着嘴的娃娃在笑,有趣极了。他本来想买下来送给花满楼,但是后来又出了些事情,就没有买成。
也不知道那个地方还有没有的卖了。
敕乐川,y-in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Cao低见牛羊。
y-in山在京城北面,蒙古语中叫‘达兰咯喇’,它的意思就是七十个黑山头。七十个黑山头,一点也没有夸张,这是一道南北分界限。
莫非那宝库,居然就在那山堆里头?
这可如大海捞针,如何寻到。
从泸州赶到京城,也要先花费几日的功夫。
同行的人有山西四怪,这个陆小凤现在是半点惊讶也没有,就算柳轻轻突然说,司空摘星是我们的人,陆小凤也能淡然笑之。
他和司空摘星虽然是好朋友,但却从来不干涉对方的私人生活,司空摘星要偷东西,要和他站到对立面,这也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是没有办法的。
陆小凤手里牵了一个女人,留春阁里的花魁,真正的花魁。
混迹风尘的女人很镇定,尽管当她怀着疑惑的心情第一天到了陆小凤面前,看到那满室无窗无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大约是凶多吉少。
不过若是在生命结束前相陪着的是陆小凤,恐怕是很多女人的心愿。
所以她很镇定。
陆小凤微笑着拍拍她的手:“回去的时候不要忘了拿银票。”
撷花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陆小凤依然能宽慰人心,讲些好玩的笑话,以缓解赶路的抑郁心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会找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小凤找上她以后,什么都没有做,却只是在喝酒的时候让她倒酒。而他喝酒时的样子也很特别,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把个酒杯放在胸口,滋溜一声就喝完了一杯酒。然后她再往里头倒。
撷花忍不住问:“我美不美?”
陆小凤很诚实:“美。”
于是她就道:“和我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为什么你能只喝酒,不睡觉。”
陆小凤伸出手给她看:“我现在只能动手。再多动几下,恐怕就什么都不能干了。”
“他们给你下了药?”
陆小凤点头:“很毒的药。”
撷花于是道:“什么药能下倒陆小凤?”
陆小凤苦笑:“陆小凤也是人,是人当然也有吃鳖的时候。”
撷花用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望着他:“那你之前为什么只喝酒,却不找我睡觉?”
陆小凤于是把笑变的更苦了一些:“为什么你们都爱问这样的问题。”
他用了你们,那就是说,不指撷花一个人。女子心底泛起了些涟漪。
她咯咯一笑,问:“莫非你有毛病?”
陆小凤朝他眨眨眼睛:“不是所有的男人见了漂亮的女人都想扑上去。”他的脸皮虽然一向厚,但实际上他认识的大多数女人,都很热情而奔放,远远比他口无遮拦的多。
美丽的花魁闻言面上缓缓勾起一丝笑容,同之前不同,这个笑就像是春光明媚中突然百花徐徐绽放了一样,令人心醉。她叹息道:“有一种男人,见了再美的女人也会视若无睹。”
陆小凤好奇道:“什么样的男人?”
撷花微笑着说:“一个已经有了归属的男人。”
陆小凤一怔。
马车却咯噔一声停了下来,似乎是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好意思。”
他心里一跳。
然后马车又徐徐动了起来,挡路的人应该离开了。
窗帘薄而轻透,竹子所制,里头依稀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陆小凤看到两人闪到了路旁,却看不清模样。
撷花轻轻撩起帘子看了一眼:“原来是老父亲摔在了路中央,腿脚不便,真是没有办法。儿子倒是个孝顺的,可惜竟然是个青眼瞎。”她叹了一口气,“人岂非都要老?”
马车缓缓驶去,身后的瞎儿子扶着老父慢慢走远了。
这一路绝尘。
什么时候是尽头。
第15章 沽酒老窖(十五)
一路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四月初一的时候,陆小凤一行人就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陆小凤就叫停了。
闭着眼睛不肯走,只说累了,要好好歇歇睡觉。
柳轻轻冷眼看着他道:“我们骑马,你坐马车,我们走我们的,你睡你的,有碍吗?”
陆小凤道:“你睡的着你睡,反正我是要去住客栈。”
他现在面子大的很,毁了人家一份周密的宝图,全天下知道那黄金白银在哪里的,恐怕就只有陆小凤,和那个制图的人了。
柳轻轻深知陆小凤的x_ing子,很会撒泼耍无赖,而且一旦拗起来,别说十头牛,一百个姑娘也拉不回来,要不怎么说他多情又薄情呢。只能吩咐下去投宿。
陆小凤得意了,不满足的提要求:“要住就住最好的,最大的。”
柳轻轻便让人去找最好的最大的客栈去了,回身冷笑:“怪不得都说陆小凤挥金如土。”
“有钱不花留着干什么,擦屁股么?”陆小凤笑眯眯的去问一边的撷花,“你喜欢不喜欢银子,金子,银票?”
撷花眼波一转,娇笑道:“柳大人有多喜欢,小女子就有多喜欢。”
陆小凤一拍大腿:“对嘛。清高的人都说黄金如粪土,可这世人哪个人不是要拿粪土喂自己呢?柳大人不也是急吼吼去要去抱着大粪睡大觉?”
撷花忍不住的掩口笑:“抱着大粪睡大觉,为什么不直接去茅坑?”
陆小凤故作神秘道:“因为茅坑里的粪颜色不纯正。”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哈哈大笑,自得其乐,把个柳轻轻挖苦的一张白面气成青黑色,偏偏陆小凤还伸出他那天下无双的两根手指,笑道:“额间画个月牙儿就是包青天啦。”
柳轻轻大怒道:“明天你再耍花样,我就先杀了这个女人!”
撷花眨眨眼,往陆小凤怀里一依:“哎哟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