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幸一也退役记者招待会到目前为止,进行了整整一个小时。
期间记者们抛出了一个又一个诸如“退役后是要回日本结婚吗?”、“规划的职业生涯到此结束了吗?”、“是否是有固定交往对象?”在年轻记者看来多少涉及偶像隐私的问题。他对此深感不齿,却仍执意用日语将自己的问题抛了出来,“但请允许我作为一个您十年来的粉丝进行提问——您目前,站在了职业生涯的最顶峰……应该说,您现在正处于一个木奉球选手最好的年龄。作为您的粉丝,我感到很不解,为何您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时间点退役?”
在菜鸟记者提问的过程中,御幸一也的表情丝毫未变,c-h-a手端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用英语流利而官方地回答,“在我看来,我这一阶段的挑战已经完成了。”
他背挺得笔直——乍一看已经是一个身经百战、惯于应付如此场合的成功人士。但只有坐在他身边的球队经纪人清楚知道,这家伙藏在桌下的脚一直不耐烦地踢来踢去,似乎是在提醒他们,事前说好的一个小时已经到了。
经纪人叹口气,调了调自己眼前的麦克风准备宣布这场记者招待会结束,却没想到适才表现得格外不耐烦的御幸一也突然露出了令他大感不妙、仿若十六岁少年的顽皮笑容,说了一连串在场多数记者都无法听明白的日语。
“我将要迎接人生道路上的新一轮挑战。”
两年前他与不愿妥协的恋人约定,不会因为二人的感情而更改自己原本要走的道路。他们各自披甲上阵,不扯对方后腿、不过多干涉,只是多了每日的嘘寒问暖与吵嘴调侃。他们将最重要的对方放进自己心里,而各自前行道路上的荆棘还需自己拔剑挥去。
“带着本来疲弱的道奇重新回到冠军宝座的的确确是我三年前初来这片梦想土地时定下的目标——当然啦,在当时的我看来,也算是一种挑战不可能。而现在……马上我就要去挑战更加困难的……但对于来说更加重要的‘不可能’啦!”
记者想不出有什么能比比赛中的不可能让一个职业选手觉得更加重要,“请恕我冒昧——能否透露您的下一个目标一二呢?”
“抱歉,退役后的生活就属于个人隐私了。”
年轻记者面露疑惑,扶正了眼镜,却看见自己的偶像吐吐舌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人或者记起了什么事而面部表情柔和得,让他想起清晨接过的第一杯热拿铁——n_ai香与热气氤氲出一种让人从噩梦中清醒的甜蜜氛围来。
“我只能说。”台上的偶像勾了勾唇角,“下一个挑战……也算与木奉球有关吧。”
这是……御幸一也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最漫长、最温情的挑战。
他在客厅里翻阅最新一期木奉球杂志,那个人在一墙之隔的浴缸里昏昏欲睡——他无法想象出世上还有比它更饱和的温情、更困难的挑战。
有什么挑战能比与最初相爱的那个人携手一生更加困难呢?
飞机将将落地。
庞大物体一触及被初冬暖阳烤得些许暖意的水泥地面,便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灰尘也因而扑扑地从机身后旋转而上、迟迟在半空中不肯消散。
御幸将手机紧握在自己手中,只等飞机滑行结束,开机给恋人一个惊喜。
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竟显得格外漫长,御幸微微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挂在手机上的御守来回晃荡了几个来回——他低头瞅了眼这个装在信封里漂洋过海到他身边的青色开运御守,某张他思念已久、没说几句话就横目瞪大双眼的脸也像这御守一般,在他心上来回晃荡、直令他抓心挠肺。
今年赛季伊始,泽村电话里向他抱怨他带着小鬼头们去京都修学旅行的经历:清水寺熙熙攘攘都是游客,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与人擦着肩膀;A君和一群捣蛋鬼在做修学旅行作业(似乎是某类问卷调查)时将一名女x_ing游客吓哭了,还得让他这个带队老师去和人道歉;晚上小鬼们瞒着大人在神社开试胆大会,走丢了一个小丫头,兵荒马乱连夜找了许久才在山下找到……
他微笑地听着,倒不以这些与他无关的琐事而不耐。即使白日他经历了超负荷的训练,晚上比赛结束之后仍坚持听那聒噪的声音说着他没有参与的生活。
他不会再因“不小心”的忽视而再次令两人错过。
同时,他心尖上的那个人也学会坦率地询问他的心情,不再会一味猜疑后盖棺定论。
于是他毫不意外地听到那个人扭扭捏捏地告诉自己在清水寺为他求了一个御守,还许下了今年他的球队一定能拿下总冠军的愿望。
但自己鼻子一酸,却没出息地不愿在恋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感动,反而下意识地出言逗弄对方,“清水寺不是求姻缘最好吗?你怎么不为我们求个姻缘签呢?”
泽村或许猜测自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而对他温情相向,怎奈收了这么句撩拨,当即气呼呼地挂了电话,第二天也不再提这事儿。而御幸却是在两周后收到了来自日本的航空邮件,收件人地址的英文写得歪歪扭扭,打开信封掉出来了一个小小的青色开运御守。
还有一张轻薄得随时都能被风撕扯成两半的长条纸。本来的折痕已经在多次被人抚摸后变得平整,长条纸上“恋爱”两个红字晃得他眼睛略微有些甜蜜得酸涩。落地台灯的亮白光线落在纸上,汇聚在了一点——表头的“大吉”似乎穿上了霓裳彩衣,而他心里此时敲锣鸣鼓喜庆一片,从不信奉神明的他竟然就这么傻瓜似的为了这个寓意就疲惫全消、欢喜得不知所以。
突发的事故让他们差点错过,好在峰回路转,两人坦诚后共同浇灌这埋下的感情种子。无论天晴雨打,都向另一方询问提醒——两个人共用一把伞,双方都记挂着,那么无论什么天气,他们的伞都不会掉。
电话拨出后,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御幸前辈!你猜我现在人在哪儿?”
他好心情地走下飞机,恋人在电话那头雀跃地讲话,每个字都是一个音符,组合在一起便成了御幸一也专属的应援曲。
“算了,我也是傻,居然让不知情调为何物的御幸前辈玩猜谜游戏。”
御幸无声地咧嘴笑了笑。
他怎么觉得没情调的反而是熟读少女漫画的这个家伙呢。御幸边回忆边忍不住笑得更加开怀。去年泽村生日时,他特意错开比赛,请了三天假飞回日本,在气氛良好的西餐厅从背后轻拥恋人,蒙住对方眼睛,遵循套路让对方猜测自己给他的礼物是什么。然而不按套路出牌的泽村则傻乎乎地笑了足足十秒,明明被蒙着眼睛,左手却灵活地绕到背后伸向自己胸口的西服口袋里,“御幸前辈买的戒指一直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地,我可全部都听见了啊!不要小瞧解决打者同时要注意垒上的敌人的投手观察力哦!”
这个高中时期比赛最后一个发现自己受伤的“观察力优异”的家伙又一次不遗余力地毁坏他自己试图营造的粉红泡泡气氛,“我在东京哦!”
“是吗?就算你到东京了……我不在的话……你到东京什么的怎样都好吧?本来长野到东京也不是很远?”
御幸忍着笑,心里想着自己前一天就心急在网上买下去往长野的新干线票可以退了。
“哎!不是啊!”对方声音骤然提高了三个分贝——着急就开始乱吼的毛病倒是多年如一日。“御幸一也你的理解力一如既往如此肤浅!我跟你说,我以后都在东京长待啦!”
“我总算把那些调皮鬼带毕业了!于是接受母校邀请——到高中任教……嗯、顺便呢……”
“顺便带带高中木奉球队什么的?”
“咦……御幸一也你怎么知道的?”
曾有一年的夏日祭典,他与泽村蹲在捞金鱼的摊位,泽村左手拿着纸网,眼睛紧紧盯着灵活摆动着尾巴来回游动的金鱼。某些方面坦率得过分的家伙眼神过于专注凶猛,水里那些敏锐的小东西在他眼睛扫过时便立即加速游到另一头。“哗啦哗啦”高高低低溅起的水花吞没了不甘心的咒骂,泽村拎着不知第多少个破了的纸网,满脸憋屈地看着他,“御幸一也!它们是不是知道我的网要往里走?”
御幸眼睛里浮起怀念的笑意,语气也变得仿若多年前的少年御幸一也,“因为青道曾经的救世主要再次回到母校拯救一群几年没进甲子园的笨蛋们啦!哈哈哈!”
“我还没签合同呢。果然还是买张回程票马上回长野吧。”
两人约好在JR站见面,彼此都第一眼在层层晚高峰的人群里找到了对方。
御幸笑着走到楼梯口便停下,张开了双手。
那个与他用相同手法笨拙地将米色围巾挤了反结在后颈处的男人此时笑得两只眼睛眯起来好似两道新月,顾不得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伸手就朝他跑来。这莽撞家伙冲到人跟前也不赶紧刹车,直撞得御幸将人抱了满怀之后向连着朝后退了两步。
这人还犹不解气地用他可爱的小虎牙咬了咬他的肩膀,然后将头埋在他怀里,右手却朝天举起,对他挥了挥一副威胁着要打过来似的。
御幸轻松地抓出了对方不老实的手,“这个天气……穿了这么多衣服。你这咬法我可是一点都不痛哦?”
于是这次对方干脆朝着他柔软温暖的唇下嘴,御幸的下唇瓣上烙上了两个浅浅的牙印。他也因此趁机将舌长驱直入到对方口中,温柔地扫过刚才在他唇上留下印记的牙齿,最后卷住对方东躲西藏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