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幸愣了愣才想到成宫鸣说的是他在MLB的第一场比赛——作为一个永远只朝眼前看的人,他甚少追溯已经盖棺定论的既定事实、甚至不去挂念已经挥别定格在相册上的人。他从未觉得这是寡淡冷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回头便是他的生活方式、也是成宫鸣的生活方式。
“……说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像每天都在说‘下一场比赛会赢’的自大狂会做的事情。我看生病的人是你不是我吧?!”
“某人上一次赢了之后在休息室得意的样子可是被我记入‘御幸一也’黑历史小册子里去的——居然因为赢了那种弱队得意成那个样子!”
不痛不痒地反击回去后,成宫鸣低头对着自己握球的手,五指张开紧贴在球上、掌心已经微微生了汗意,“昨天教练会叫乔恩去给你送伞、也有我的一点恶作剧在里面——不过你可别想我现在会对你道歉。”
——乔恩是那个背号为“18”的二垒手的名字。
“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御幸按着自己突突跳着的太阳x_u_e不着边际地想着,“成宫鸣那家伙真的没有因为发烧而脑子不清楚吗?”
他暗暗叹息,感叹不爱回头看的自己竟然在两天内主动或被动两次回忆起了一年前的某场比赛——说是比赛也不尽然,确切来说、是那场比赛结束之后的发生的事情。
一年前的那个时候,御幸一也第一次领略到了加州肆无忌惮的阳光。
在比赛时因全心全意而不觉得,等比赛结果尘埃落定、回到休息区的时候,御幸才发觉这阳光果真是毒辣无比,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在外的皮肤上被晒出了一道道红印。他兀自低头出神,有人却从他背后突然窜出来,惊吓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会这么干的人——他都不用回头去看——只会是刚成为队友的成宫鸣了。
“高中时候敌对,后来在职木奉打比赛也几年没遇上——换了个国家居然成了队友。”御幸感到对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逐渐收紧、捏得他肩膀生疼,他却面色不改地说道,“看了这么场精彩的比赛是不是觉得和我同队特别走运?”
不可一世的成宫鸣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嘁!不就是只全垒打有什么好自得的!”
然而他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反唇相讥,定睛一瞧却发现对方压根就是把他当背景板,刚才那声算是招呼,而眼下却已经又忙起了自己手上的事情。
“马上就列队了你在这……东翻西找些什么啊?”
御幸懒得开口搭理他,终于在一堆汗臭味的脏衣服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太阳此时仍然灿烂得过分,他手上晒伤的红痕久久不消去,而正对着的观众席上居然有女孩子打起了阳伞。他屁股坐着的木椅滚烫、满是炙烤之后的温度,他甚至能闻到木头有些烤焦的味道与汗水蒸发后的咸酸混杂在一起的怪味。略有些洁癖的他却没急着去冲凉换下运动衫,而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快速翻动着手机通讯录,想立即把“比赛赢了”“我打了一发全垒打”的兴奋宣泄出去,SNS上也好、朋友也行,他潜意识里在努力获得成绩后、必须得有个高亢的声音比他还兴奋地道恭喜,让他因兴奋而高高跳起的心而有了着落地。
读卖巨人的……同事?不,他们并不想知道一个能到MLB打球的幸运家伙的事情吧?
青道的同学……仓持?昨天那家伙打电话过来抱怨比赛输了吧、似乎之前还和亮介前辈吵架了吧……发这样一条信息过去、怎么看都像耀武耀威,等他起床看见了铁定会打个电话骂自己一顿吧?
……
最终他的目光最终久久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即使那个名字背后的号码是个无意义的空号。
“好了,我们赶紧开始今天的练习吧。”
御幸拍了拍不知为何在发呆的投手的肩膀,放下面部护具向对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后便向自己的位置走去,却不想投手在他身后似是自语般问道,“真的没人知道你们那个左投小子去哪了吗?”
他脚步略迟疑了半分,却仍然像没有听到问话一般继续朝捕手的位置走去——可是随意惯了的成宫鸣这次却似乎铁了心一般要刨根问到底,“这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我后来拿你的手机打了那个电话……是个空号哟。”
“那又怎样?”御幸的声音淡得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似的,“你今天还要不要投球了?我们马上又有比赛了……你作为一个……最近几场比赛都没有登板的投手,居然还有功夫在这里担心别人?”
他和泽村荣纯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三年前——泽村大学毕业之时并没有立即获得职木奉的指名、蹉跎了两年后才在选秀中被中日龙选中,他们最后那次联系正是在一场关系到泽村是否能晋升一军的比赛前夕。
尔后他当时所在的球队正面临几场重要比赛、他亦无法分心到其他,等他注意到两人一直没有联系这件事情已是半年之后了——电话突然成了空号、他找来的各种过期八卦杂志也不会关注一个连一军都不是的选手、曾经的队友都摆手表示不知对方下落……
来不及焦虑与迷茫——他身上的骄傲与固执、周围复杂形势的鞭策都令他不能停下前行的步伐。
日复一日的练习、独自一人的晚饭、再也没有每天固定时刻响起的电话,渐渐取代了过去、更迭了他的记忆,成为了新的习以为常。
“一也,”他蹲下来时,扔着滑石粉的成宫鸣突然问道,“你知道在哪种天气下需要用伞吗?”
成宫做出了投球的姿势,目光却投向球场边上——一个亚裔姑娘打着阳伞慢悠悠地在在网边走着,“昨天的雨天需要……大概,今天这样的大太阳天也需要。”
什么时候最容易想起那个最重要的人呢?
最难过的时候。以及,最高兴的时候。
“我真的觉得,一也,你其实真的是个比我傲慢多了的恶劣家伙。”
第3章 送伞天
随长野夏天而来的,从来是y-in晴不定的老天与绵绵无尽的雨。
这天泽村早晨睁开眼时便发现他所住的房间内因y-in雨天而不见光线,他于是惫懒着不想起身,挣扎了好一阵才从被窝里勉强爬起。他今日本也无事,于是百无聊赖地赤脚踩上地板直径走到了窗边,伸手拉开了百叶帘——只见平日里摇摇晃晃的晴天娃娃此刻正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头,倒是一道闪电忽地劈过照亮了小人微笑的脸庞。
他打开了窗户,伸手戳了戳电闪雷鸣后又重新黯淡下去的晴天娃娃笑脸。
世间万物在大雨磅礴中似乎都沉寂了,亮了一整晚的路灯熄灭了、早起锻炼的老人关掉了收音机、学校必经路上叽叽喳喳的学生暑假归家了、唱歌的垃圾车今日过了时间点还没有到……一切好似都悄悄隐匿在了层层叠叠的y-in云之下。闪电的瞬间虽然天空是亮得透彻了,却是将落成泥的树叶、碾作尘的花瓣□□裸地展现在了人眼前。这样一种情境下仍朝气盎然的似乎只有那阳台上淡紫色的绣球花了。
雨水给它上了层朦胧的妆容,落在一簇簇花瓣上的水珠也成了装饰、美好得像少女蕾丝裙上点缀的一粒粒剔透的珍珠——绣球花能在雨天如此旁若无人地灿烂开放也是多亏了它从不肯弯折的茎叶,无时无刻不在拼命地吸收一切,无论阳光与风雨。
就像曾经的他与他。
携卷细雨而来的斜风一不留神便已溜进温暖的房内,像一双冰凉的手将他从回忆的蜜罐中拉了出来。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关上窗深吸一口气,思绪也随着呼气与吸气从过去回到了眼下。
百叶窗将风雨相隔在外,室内重新暗了下来。淡紫色的绣球花最后消失在他的世界之外——那被喻为“希望与未来”的花。
眼下的问题其实也就是昨晚轰雷市打来的一通电话。
实际上两人并不熟稔,高中时候二人相识在球场上,比赛时是死对头、私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往来。后来也只是断断续续听说他与真田前辈都效力于横滨湾星——御幸向他提起这件事情时他还曾扭扭捏捏地表示了对这二人能再次同队的羡慕,被对方抚慰似地揉了揉头发而感到安心,竟然没能立即握拳用“泽村式”信心来表示对未来他们也能同队的展望。
如此想来,虽然他与御幸的相处除去木奉球、尽是一些毫无意义且易被遗失的琐碎,但是一旦想起便也不自觉会嘴角带笑。即便是站在这样一个“未来”的时间点往回看,记忆这浩渺星空里除却那引人夺目的皓月,更多的仍然是那闪烁着的星子——无数通手机烫得惊人的长时间通话、通话内容无非是一些c-h-a科打诨,大学时假期短暂的同居、最开始两人在餐桌上不小心碰了手都会有的脸红心跳,高中时在更衣室里、突如其来的拥抱与支支吾吾的告白。
——说回轰雷市的电话。
那个吵死人又闲不下来的家伙也没别的事情,突然想起自己来只是这人因故休赛、有了两周的休息时间,正巧不知听谁提起泽村此时也因正值暑假、赋闲在家,于是便诚挚邀请泽村去横滨做客。
“我认识的人里面就你最闲了!你赶快过来呗——好久没接你的球了有点手痒啊!或者你请我去吃猪排饭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