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罢了。”
第22章 二十二
“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除了朋友以外的情愫?!”
苍云微愣。
比自己后生数载的赤盏从来都很乖巧,这和安静是两回事,赤盏也许很闹腾,但他从来不会问任何超出分寸的事情。
也有可能,只是不敢得到一个答案。
赤盏看见苍云眼里挣扎着跳起了一丁点的色彩,随即被垂落的眼睑掩盖。
“抱歉,这只是…”苍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只是…感觉不对。”
“什么?”赤盏泄气地踢了一脚地上的未烧尽的柴火,“为什么我总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他英挺的眉头此刻纠结地皱成了一团:“有时候我真的很担心,担心醒来你已经走了。”
“……”
苍云的伤还未好全,这么严重的伤口反复开裂,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痊愈。
但这绝不是能让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在追逐什么?追逐一个正确但是却已经飞灰湮灭的人?”数日前,万花花海中,布语冷眼望着阶下的苍云。
深深拜下身去的苍云良久才抬起头:“我在追逐一个,正确的结局。”
直到船行的看不见了,燕朝白才移开目光,他盯的太过出神,连杨清酒站到他背后都没有发觉。
“你是玄甲苍云?”杨清酒道。
燕朝白惊的跳开一步,方才点头。
“带我去苍云吧。”杨清酒道,“我给你这片金叶子。”
赤盏:“……”这就是我刚刚给你的啊喂!
“为什么。”燕朝白道。
“我父母为国捐躯,姐姐远嫁,如今家中就剩我一个。”杨清酒不以为意,只继续道,“我只能去找燕北爻了。”
“他还欠我,一个承诺。”
燕朝白在成都喊了一辆马车。
“哎不好意思这位少侠,这车已经被那位大侠包下了。”段方北还记得燕朝白——虽然少年的模样和上次见已有了不小的变化,他悄悄指了指远处一人,轻声道。
燕朝白侧目看去。
那人一袭墨色披风,肩上一只狼头狰狞威武,目露金光,一面玄色大盾挂在他腰边,陌刀则提在手中。
冷独孤。
燕朝白收回视线,转而换了一辆车。
他手上的伤痕在见到对方的一刻就开始隐隐作痛,但是他并不打算上去送死。
“苍云,映雪湖。”冷独孤没有去分辨投向自己的众多目光里哪一道是来自仇人,又有哪一道是别有深意,这对他来说太麻烦了。
“好咧!”段方北大声应着,冷独孤跳上车,转身招呼:“师弟,这边。”
燕朝白蓦然回头。
他只看到一道修长的影子,玉冠下墨发倾泻如瀑,遮住了雪色道服上半幅灵鹤衔芝图,绣着太极八卦的腰封勾勒出美好的腰线,那人一步步走,举手投足皆是安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喧嚣。
真如谪仙一般。
第23章 二十三
春回大地之际,又是一年花朝节。
“师父你看,金翅蝶!”温暖阳光洒的均匀,破土七郎好似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人一宠伴着笛声连走带跑地追一群闪着夺人光泽的蝴蝶。
那灼灼的金色如此耀眼,就仿佛当年站在花海里的他。
那一年,苍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金翅蝶跑了一下午,然后用这些战利品向异域商人换了一只小刺猬。
“你不是说过,刀是用来保护想保护的人的么?用来做这些孩童玩意儿,有意义吗?”
少年擦了擦为汗水模糊的脸,认真道:“让他开心,亦是保护的一种,保护的,是他愉悦的心情。”
如今想来,简直愚蠢的可笑。
两条灵蛇各衔住了一只蝴蝶,破土七郎献宝似的拿给苍云看。
举目四望,在花丛间翻找的人还真不少,盘踞的毒虫长蛇时不时被惊扰,于是乎武器交接声便响成了一曲奇异的合乐。
苍云随手拨了拨脚下的一尾玫瑰花丛,跳出来的果然不是什么金翅蝶,而是一只丑陋的大虫子。
苍云砍破它坚硬的外壳,看其变成一滩脓水,心中大感无趣,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坚持了数个时辰的。
“七郎保重,为师先行一步。”他本无心多留,此时转身扬了扬手算是告别。
“师父此去,欲往何处?”
“苍云,映雪湖。”
燕朝白与赤盏分别后各回一府一堡复命,车马日夜兼程,数日后便抵达雁门关。
杨清酒的单衣单鞋走在厚厚积雪上更显萧索,偏偏燕朝白不是个通人情的,交代了两句便自去寻小队长禀报,杨清酒静静望他跑远的背影,瘦削的脊梁背了一地阳光,就和每一个奔跑的苍云少年一样。
“清酒,若是姐姐以后照顾不到你,就去找这个哥哥知道么?”
“郡主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燕北爻——”少年明亮的眼睛下是一个无所顾忌的笑容,“一定会照顾好清酒妹妹的!”
“那么,我先走了!”燕北爻行了一礼,背着刀盾转身跑开。
杨清酒只记得他一个背影和那双明若灿星的眼睛,三年后,姐姐远嫁,她终剩孑然一身。
一炷香后,燕朝白从小队长的军帐出来,雪下的更大了,落在他抬起的眼里凉的刺骨。苍穹银蛇乱舞,天地银装素裹,如此美景,可惜在了苍云,并无人驻足观赏。
除了一处,映雪湖。
映雪湖不仅是苍云将士修身养x_ing的圣地,亦吸引了无数其他江湖侠客前来,燕朝白已无法知晓纯阳对映雪湖的喜爱是因为那里的风景,还是,源于身旁站的那个人。
燕朝白所看到的映雪湖,闻名天下,在休战之日常为江湖各地的人占满,人们在湖边燃放艳丽的烟花,在水中轻泛精美的画舟,如此张扬的景色里,显然不会出现曾经高傲的他们,和如今脱出江湖的他。
第24章 二十四
映雪湖对燕朝白来说太过平静,他丝毫不亲近这种自然和谐的氛围,就好像曾经好战的苍云不会在湖边多站一个时辰。
偌大江湖所赋予他们的,不仅仅是体内滚烫的鲜血,还有那隐忍着的戾气,在身周空气中不停攒s_h_è 反弹。
所以燕朝白宁愿去花丛里打虫子,追蝴蝶。
江湖永远不缺和他一样的人。他们有的是初入江湖的初生牛犊,有的是初心不改的中年侠客,更有疲惫不堪却苦苦支撑的百载老者。
这就是江湖的魅力。即使在这魅力下是堆积如山的白骨。
万千儿郎中,既有新生人,必有归去者。
这个江湖留不住你,不是因为某个人的消失,而是因为你自己。
就好像苍云映雪湖畔封盾埋刀,从此江湖再无少行。
“呛!”刀锋脱力般刺入地下,鲜血在下一秒倾洒,溅的雪地一片斑驳。
“若你真以为能胜过我,少行,你未免太自大。”纯阳淡淡道,“全力之下,你根本不能在我手下撑过三合。”
“呵,是么…”苍云笑,他脸上染着未干的血迹,此刻一笑便顺着嘴角慢慢滴下,有如疯魔。
“不服?”
“不。”苍云拄刀撑起身,重伤之下,依旧站的笔直,“我输了。”
他立在飞雪里,身姿挺拔,笑意朗朗,只是眼里深切的情绪浓的化不开:“愿赌服输。”
“好。请你今后,闻我之名,退避千里。”纯阳并不看他,琉璃似的眸蕴着同样浅淡的目光,目光不曾动摇地停在尚自滴血的剑尖,其中似是满意似是欣悦。
“是。”苍云低下头去,凡苍云将士,入军那日起就与自己的盾牌共存亡,道是盾在人在,盾亡人亡!
苍云的盾无疑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神兵,上刻峥嵘,下淌桀骜,中身纹一只怒吼之兽,眼似凶铃,爪若钩镰,森森鬼面如隐在喉,煞气厉厉,蓄势待扑。
苍云走过脚下深切进雪里的陌刀,止于映雪湖边。他垂眸静望附于左臂的巨盾半晌,而后陡然扬手。
盾牌顿出,于空中桀桀而飞。
他伸出沾血的右手来,苍云的手从不曾颤抖,只此时,只这次——微微发抖的两指一并指向粼粼湖面。
苍云之盾向来知人意行人令,但见那盾于空中微微一晃便砸落下去,撕扯出一道凄厉的光芒劈开了两面水墙直入湖底。
“铮!”隔着水声犹能听到盾沿刀刃c-h-a入泥土的不甘之声。
“今日雪葬吾刀,水封我盾,此生于人,再不出鞘。”
第25章 二十五
恶人谷。
一黑衣少年孑然而行,风沙弥漫,笛声呜咽,他偶尔抬起眼来,眼中索然正如这荒芜的地界。
他相信正义,但不相信自己。
烈风堡顶,背临深谷,男子停止了吹奏,微笑道:“小友为何入我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