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不住心地颤动,在看向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已然平静。
不,那绝不是要放弃的表情。那种笑容意味着胜券在握,那心的从容,叫人难以捉摸。
“出右拳打它。”展昭的声音飘入耳际,恍如情人间的喃语。
赵祯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的手。但拳头接触到的真实,与巨熊在眼前弹飞的景象,让他不得不相信,他竟然将那头庞然大物打倒了。
三十尺外,巨熊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弹。
对此,赵祯的惊诧已到极点,那神情落到展昭眼中反是化做清风徐来的笑容。
是眼的关系,还是心的关系?先前映眸是那血洗暮色,如今却无半分同感。斜阳余辉落寞脸畔,反折出醉人红光,淡出迷人金晕。眉如远山,眸如近辰。
可以感觉到对视之人的气息有节律般一下一下喷散到脸上,混和着与这冰天雪地截然相反的暖意,竟让人有一种无以适从的错觉,恍惚是从心底腾起了一捋如同被抽丝拨茧后的难耐。而这难耐,好似是有一只顽皮的手突然闯进胸腔搔得人心发了痒。
发丝微润,不知因汗s-hi,还是融雪,泛着水光孕育下特有的泽色。
看得出了神,突见一撮落下,不想正遮盖住双眼,而心也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世界重归闇夜,失了一切色彩,但这一次并非眼睑的作为,不是自身要的结果。那种黑暗,无法让人心安,反起一种恐惧与迫切。恐惧,因为失去,即便只是映进瞳眸中的影象。迫切,则是因为想再次寻回。
没等手指将发丝拨开,光明已归还。夕阳还是“抖擞”着它特有的色彩,红与金的融合,但曾在眼前的人不复相见。侧首,在身畔寻到了那个与他一般仰天而卧的人。
闭了双眼,展昭喘息着。之前气息的平稳是一种假象,忍耐下的产物,此刻心已定,不再有所顾忌。
视线不知所谓地追寻,渐渐起了一层迷蒙。见有一丝细发被展昭无以知觉地含在嘴角,赵祯竟不自觉伸出手去想将它撩下。然就在手指即将触及,侧转的身子却突然压到了什么,定眼看去,竟是隔在他与展昭之间昏迷不醒的白玉堂。头脑瞬间如被水泼后一下子清醒过来,手瑟缩回来,心却不明究理开始狂跳。
刚才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对展昭看呆了。
无法拼凑的情绪,却被一阵大笑惊扰,忘了去整理。定神,是展昭在笑,笑得那样肆意,甚少能见。
“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会那么狼狈。”
赵祯一怔,思前想后,突然“噗哧”一声,也笑了出来。
“是太狼狈了。一个畜生都敢欺到天子头上。你说万一史书记下这一笔,朕岂不是一世英名尽扫?”
展昭睁开眼,转头,眼中也盈满了笑意。“陛下风趣。您不揭短,我不漏底,史官怎会知这些?史书会记载的,唯陛下英明。”
“比如,一拳击毙高暠山巨熊云云?”赵祯调侃完自己,开始戏弄起展昭,“展护卫为官多年,端的身清影正,朕本以为你难融官流。不过现下看来,总算习了些官场风派,懂得迎奉拍马了。如此朕也安心了,安心了。”
展昭当然明了赵祯言语全无恶意,纯粹调侃打趣,想这皇帝有时比之身旁白老鼠更小孩x_ing子,心里直觉好笑得紧。
“你便在一旁偷笑好了。当朕傻的吗?朕可不认为自己那么本事能将巨熊一拳击毙。快说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朕只是依你之言发拳,可击中那头熊的时候,突然感觉右臂之中似有一股内力勃发。”
展昭本也无意隐瞒,当下解释道:“臣为白玉堂疗伤用的那种内力较为特殊。此等内力进入体内暂不会化去,而是凝聚一处,须由承受者自行牵引化解。对于治疗局部的内伤极有好处。因凝聚之力在瞬间并有针对x_ing的释放,无需血行全身,因此对中毒者尤为有效。但疗伤过程着实麻烦了些。其一,不能间断,一旦途中断去,凝聚的内力将失去控制,令承力者受损。其二,内力需均匀输入,一旦混乱,也会伤人伤己,反噬而向。”
赵祯听得头昏脑胀,但总算明白了关键所在:“也就是说,你不能中途停止对白玉堂疗伤,而且因此不能使用内力?”
“疗伤之事绝不能搁置,其实我现在仍在为白兄疗伤,陛下可有发现?”
赵祯仔细一看,果然,三人虽然一般平躺,展昭的左手却仍是垫在白玉堂身下,紧贴背心之处。
“其实也可以一次将内力输入,为白兄疗伤。之所以不那么做,就是怕若太过贸然施尽全力,之后一段时间将无以恢复,万一有人偷袭,臣难以保护陛下安危。而分成十二份,如陛下适才所见,即便有任何风吹Cao动,臣也可适时做出反应。打不过,逃走总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没想到,真出了状况。”说到“逃”字,右手挠了挠脸颊。赵祯一呆,只觉得那样一个挺天立地的展昭竟会有如此可爱的表情。接着又听他说道,“臣习得此内功心法已久,却是第一次用。本以为考虑周详,实用之下才发觉计算失误,出了岔子。内力过少过缓,以致打到那黑熊身上竟不痛不养。幸好得陛下一臂助力。”
赵祯以为展昭是指他打瞎熊眼之事,不由也有些得意:“连朕也没想到居然能够一子打瞎那头熊……。”
话未说完,却见展昭脸色不复先前开怀,反凝重下来。“臣不是指这个。这次纯属侥幸,若是不中,臣很难夸口能保陛下平安。望陛下今后且莫以身试险了。”突然又笑了笑,“不过也亏得如此。当扑过去抱住陛下的时候,臣倒是灵光一现。于是依样画葫,也把内力输入陛下体内,凝聚右臂。”
“所以朕才能一拳打死那头熊。”赵祯得出结论。对于展昭,他看了又看,笑道:“展护卫果然非比凡人。总能化险为夷,绝处逢生。运势之强,脑袋之灵,这回连朕也沾了光。”
展昭旦笑不语,心中却知自己实为一麻烦之人。若能少遇些需要化险为夷绝处逢生的场面,那才是不幸中的大幸。
少时,展昭疗伤已毕,撤手松开了白玉堂。他走向不远处的熊尸,蹲身察看。赵祯以为有何不妥,正要询问。却见展昭回头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看来老天还算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