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大叫:“陛下冤枉啊。”
赵祯冷哼:“朕哪冤枉你啦?”
赵虎道:“小人不是替自己喊怨,而是替j-ian臣。”
“啥?”赵祯瞪大眼睛静候下文。
“小人在开封府的绰号叫做‘虎头愣’,如果我这么愣的人都能比j-ian臣j-ian。j-ian臣岂不是没得混了?那我们家大人还有我等岂不是都得回家吃自己的了?陛下啊,慎言啊,千万不要找借口把我等赶走。没有陛下的俸禄吃,可是会饿死千万当官的蠹虫呀。”
满堂哄笑。王朝马汉笑得腿软,张龙一拳头没捶中赵虎,自己早东倒西歪了。包拯面上虽有怪责不妥之色,但见所有人都笑得开怀,终也忍不住别转头偷笑两声。
“哈哈哈哈,虎头愣,说的好。没有了j-ian臣,也就没所谓的清官了。开封府果然藏龙卧虎啊,没想到一个愣头愣脑的校位也可以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来。行,朕保证,就算没了j-ian臣也不将你赶回老家,定让你将蠹虫誓当到底。”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白玉堂边笑边注视着所有,尤其当将展昭那毫无掩藏完全释放开来的畅快表情纳入眼中的时候,他再一次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个陛下实在是与众不同。照情形看来,这样的画面已不是第一次,不然像包拯如此严谨守君臣身份的人是绝不可能只一笑了之的。而他亦有一种感觉,这位皇帝与展昭间除了君臣的关系,应该还有另一条线在其中牵扯——或许就是那条名为“友情”的线。
暖阳不在,但阵阵笑声所透达的炽热却仿佛可以消融人心的冰冷,连屋外的冰雪也受不住那样的热意,不再飘降,冰柱滴水。
白玉堂看到展昭向他望来,看来那张自从他捣乱一切常序后不再有真正快感的脸庞,冲自己展露那温透人心无欲无求的一缕浅笑。他的心突然震动了。
家。
猫儿他到家了。
所以释下所有心结,终于不再有所保留。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心心念念想着开封府了。
并非仅为了所谓的职责,更多的是那份游子的思家情怀。
这里的确像个家。有更胜亲人的亲人,有可比烈火的热情,有温暖包围着,有快乐荡漾着,让人不再瑟缩惧怕,不再彷徨踟躇。友情,亲情,所有的情和谐地圈着那具疲惫的身心,没有丝毫压力负担。又怎能治不好他身上的伤痛?所以他才可以如此坚强,才可以一次又一次承受不堪的磨折。
他仍对他笑。
笑容中的情谊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那是对亲人的温柔啊,仿佛是用荷叶轻轻包裹,仿佛是用散发的芬芳引导温暖入怀,沁心一醉。
猫儿,为什么你还可以笑得出?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坦然?
你的手仍伸向我,你仍用你的眼神你的笑容告诉我,我是你的亲人。亲人是吗?我在你心中仍是有一席之地的,是吗?猫儿……
没有人留意到白玉堂的手拉住了展昭的手,展昭没有,白玉堂自己也没有。因为一切都是在不禁意间自然而然发生的。
双手相握,十指相缠,握着缠着的,已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义。
等白玉堂发觉,是那和蔼可亲的帝王过来挤到两人之间的时候。赵祯拉住展昭对包拯道:“有展护卫保驾。包卿,你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包拯怔了怔:“有展护卫保护陛下,臣的确放心不少……”
“那就如此说定了。展护卫明日便进宫来护驾。”
“明日?”包拯看了眼展昭,露出疼惜的表情。
展昭抚慰地朝包拯一笑,似要他不必担心,接着跪下,“臣领……”
“旨”字尤悬于口,一声响彻花厅的“不行”便冲了出来,掩住所有余音。展昭吃惊地见白玉堂以最快速度冲来跪到他身畔。
“请万岁收回呈命。”
“白兄!”
白玉堂不看展昭,只直直逼视着赵祯,恳切道:“陛下,展昭此次在外险些死于非命。他受了极重的伤,至今仍未痊愈。”
赵祯关切地望向展昭,“展护卫,这可是真的?”
“微臣的伤势已经痊愈。陛下不必为微臣挂心。”
“你又要装好汉了,是不是?”白玉堂怒道。
展昭亦不退让,沉声道:“保护圣驾是我四品带刀护卫的职责,展昭只是在做自己的本分。”
“本分?”
白玉堂冷笑一声,向赵祯抱拳道:“陛下,不知你适才要封赏的话还算是不算?”
“如何?”
“就请陛下封Cao民一个官职,让Cao民进宫护驾。”
展昭忍不住低吼,“白兄,你何必赌一时之气?你明明就不想也不适合做官。”
“不想如何?不适合又如何?人可以改变,一定可以。”
剔透的眸子渗着一种别样的惨淡,淡中又有浓,浓不见底;痴缠搅着痴缠逐见浊,浊中又现清,清澈无波。
“哎,这是怎么了?朕又不是仅有一个护卫。展护卫既然有伤在身,自该好好调养。”赵祯扶两人起来,对白玉堂又道,“白少侠的高义,朕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能有你这样的生死至交,夫复何求?”
“陛下……。”
“展护卫不必多言。这是朕的疏忽,展护卫长年累月在外忙碌,都不曾好好休养过。再过不久就快到年关了,朕在这段时间放你的假,你就好好过个年,什么都不必c-h-a手。”
含笑眼神中的坚毅让展昭明白圣意已决。展昭只有作揖道:“展昭遵旨。”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朕还是摆驾回宫,免得引起母后注意。”
众人跪拜一地,“恭送圣驾。”
赵祯微微一笑,才跨步走出花厅,又折了回来。他对展昭道:“啊,差些忘了。展护卫,你身上挂的香囊是哪里卖的?”
“香囊?”展昭不解,“微臣并未挂香囊这种东西。”
“没有吗?啊,那就是熏香了,是不是?这香味十分奇特,淡若飘渺,时有时无。朕甚是喜欢,很想送予玉妃。就有劳你了。”
说罢在包拯与公孙策的陪同下急匆匆离开了花厅。只留下一干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展大哥身上有香味?哪有啊?我怎么闻不出来?”赵虎冲展昭身上猛嗅了嗅。
张龙一把把他推开,“神经病。”
“你敢打我?哼,找死!”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了起来,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白玉堂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仍久久望着厅外。
第4章 (四) 夜不寂,人依旧
是夜,却不清静。
展昭在这一夜有了许多新奇的发现。他第一次看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兄弟那么能闹,你一搭我一唱,比听双簧还逗趣。也第一次知道素来滴酒不沾的公孙先生竟然可以闻香辨酒。更第一次发现,原来包大人那么能喝,被王朝他们几个轮番敬酒始终屹立不倒,最后连嗜酒如命的白玉堂也在拼酒阵里败下北来,早早告退回了房去。
当然,包拯的“海量”直到最后才让他和公孙先生瞧出端倪。原来包拯早就醉了,只是那一张黑脸是怎么也看不出醉意嫣红。
展昭喝的不多,然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醉了。
真挚的眼神,殷切的关怀,无阻隔的天南地北,比喝下肚肠的黄汤更泛暖意,更能使他酩酊大醉。
将最后一个醉得不醒人世的赵虎送回房,展昭才感到全身发出一股疲倦的酸痛。淡淡一笑,因为他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这是只有他彻底放松身心才会有的疲倦。自从常州老家的母亲过世,从游历江湖一直到入得官场,只有开封府才让他有这种感觉——家的感觉。
家,从来不是一个地方,而是相亲相爱的人聚在一起,所堆积的一份温情。
庭院依旧,Cao木依旧,离开的一年仿佛只是那正走在的蜿蜒长廊的一个弯角。展昭徐步而行,随手弹去栏上的积雪。
豁达的心就像摊平的掌心,似是坦荡一切。然,当雪化在其中,却仍有一丝始终无法驱走的烦乱隐在心间,就像掌心上那怎么也填不平的掌纹。
是什么,展昭心中早已了然。只是,他却不愿去想。
回到房中,展昭只觉倦极。也不掌灯,径直摸黑走到床旁宽衣歇息——就像曾经每一次夜归一样。哪知他才要解下腰带,手上动作猛然停止。
“谁?”
厉喝随凌厉掌力同时发出,直扑黑暗隅角。眼看掌风便要将那隐约可辨的呼吸声圈住,却又嘎然而止。
“白兄?”展昭收掌,脸上诧异表情一同收起,“这么晚了,你不回房歇息,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你果然知道是我?”
黑暗中,白玉堂的声音带点干涩,也带着点醉意——舌头发直,咬字亦含糊不清。
“若不知道是你,适才我就不会收掌了。”展昭转身到桌边,取出火折子,浅笑道,“白兄也真小孩x_ing子,若我没有认出你,你不就白白挨我一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