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
又是嘲笑。
嘲笑他的手段么?
嘲笑他不能正面迎敌,所以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想要杀了他么?
丝袍松垮的搭在肩膀上,薄凉的温度,像是一个轻盈的鬼。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他听到了起身离开的声响。
冰锥安静的躺在地板上,反射着落地窗外的电光,像是蓄满了嘲笑。
他低下头,闭上眼睛。
脑海里像是窗外昏黑的云天。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女沼泽】
银尘回过头,望着泥沼里安静地望着自己的格兰仕,眼泪终是滚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
是害怕,是担忧,还是……
“去吧。”格兰仕用沉静的目光望着他,轻轻说道:“别担心我。暗骑已经被我引爆出来的石柱吸引过去了,所以我暂时不会有危险。”他抬起一边的嘴角,顽劣的笑了笑。
“那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啊!”银尘抬起手,抹掉眼角的泪水。沾上了泥浆的手指在他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我会的,放心吧,快去。”格兰仕点点头,说道。
银尘弯下腰,背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格兰仕一眼。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英气十足的脸上,他漆黑的眸子里洒满了星辰的碎光。
“我……”
“快去吧,别废话了。”格兰仕打断他,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你是真想让我死在这烂泥池子里啊?我还年轻唉!不想死!”
银尘抽了抽鼻子,只好背上那个女孩,几乎一步一回头的跑向不远处的雾女镇……
格兰仕望着他离开,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脖颈上的金色刻纹瞬间一闪,脚下粘稠的泥浆顿时凝固成一整块,将他托举起来。格兰仕站在隆起的泥浆上,虽然狼狈不堪,但他高大的身躯和英气的面孔,在月光的照射下却像极了一个年轻的战神。他的浑身忽然暴涨出一圈刺眼的金芒。大地轰然摇撼起来,地面上忽然爆炸一般隆起了无数蛇一样扭动的巨大石柱,呼啸着砸向不远处因为被欺骗而愤怒的暗骑。
格兰仕漆黑的身影在石柱之间迅速的飞掠着,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石柱交缠着从地下涌出的火焰,咆哮着撕碎了雾女沼泽上凄凉的夜空。
“碍事的走光了,下面该收拾你了。”他的露出了一个微笑,身形飞速掠动:“你这只死黑驴!”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注:本篇与雾女沼泽篇时间轴不同,请注意。]
“早啊。”
下了一夜的暴雨,天空终于扩散出了一片明媚的蓝色。
漆拉慢慢的走在白色宫殿里时,听到了远处传来这样的声音。于是抬起头,看到了走廊尽头正轻轻关上门的一度王爵。
他金色的发丝依旧散着,嘴边的微笑被远处地平线上明亮的阳光打亮,看上去高贵而又美好。
漆拉停住脚步,没有做声。
“怎么,睡得不舒服么?”他笑了笑,走过来,但却和他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
漆拉心里不由得为这个距离松了口气。
“难道是我招待不周?”一度王爵轻轻扬了扬嘴角,一双海蓝色的眸子像极了被阳光穿透的海面。
漆拉躲避着他的目光,低下头说:“你……难道不记恨……”
“记恨?记恨什么?你来挑战我?”他微微笑了,眉眼舒展开来的样子像是个温柔的父亲:“应该是你记恨我间接杀了你的使徒吧?说什么呢。”
“唉?”漆拉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阳光轻轻地笼罩在吉尔伽美什身上,衬托得他就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而埋没在阴影中的漆拉,则更像是一个恶毒的鬼魂,在他金色的光芒中无处生存:“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怎么了?”他仍然微笑着,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任何的改变:“哦对,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雷雨……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害怕打雷吧?还是毯子太薄,睡觉睡冷了?”
“现在的季节点壁炉早了点……下次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们不如就同床睡吧。两个人会暖和些。”
漆拉张了张口,将喉咙里的疑惑咽回肚里去。虽然吉尔伽美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他心里很清楚,那不是梦,绝对不是。
“早饭应该准备好了。”吉尔伽美什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微笑着望向漆拉:“一起去吃么?”
“啊?哦,好……”漆拉低下头,跟上前面一度王爵的脚步。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女沼泽】
月光在雾女沼泽的天边渗透开来,像是墨滴入水一样悄无声息。地面满目疮痍,深深的沟壑和泥沼交织成一片残败,大大小小锋利的石柱、石棱歪歪斜斜的砸在地面上,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坑洞暗示着它们落下时的力道千钧。
格兰仕躺在一片稀见的完好草丛中,一身已经残破不堪的黑色战甲被解下来丢在一边。冷艳的光在玄色的甲胄上流转着,微微折射出它往日的神采来。
“大概要报废了吧。”格兰仕虚弱的笑笑,咬着牙翻了个身仰面躺好。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本已经极度透支的魂力也被雾女沼泽里弥漫的黄金魂雾渐渐补充回来。虽然对于浑身的伤势只是杯水车薪,但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习惯性的将双臂抬起来想要枕在脑后,但随着他的动作,上臂上本来已经几近愈合的巨大伤口却再次被撕扯开来,鲜血像鬼魂一样拥挤着逃出他的身体,流淌到了地上,浸湿了几株憔悴的草。
“呲——”格兰仕暗吸了口气,眉头瞬间拧紧。
——那是一条几乎贯穿了他整个上臂的巨大刀伤,筋腱和血管从里面森然的露出来,在月光下汩汩而瘆人的跳动着。而造成这道巨大刀伤的罪魁祸首,自然是现在已经老实呆在他爵印里的魂兽【暗骑】。
刚刚,就在刚才,它可没那么老实。
时间和鲜血一起一点一滴的流逝,月光铺张的洒在大地上,皎洁的月华将格兰仕英气的脸庞映照出一片了无生气的惨白。
这里几乎是雾女沼泽的腹地了。远远地早已不见什么人烟。不,别说人了,鬼都每个影子。怕是连死魂都不屑于呆在这里。格兰仕动了动身子,上上下下数以百计的伤口轻则张裂,重则撕开,血一股脑的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流成了小河。照这样下去,他一介地使迟早会失血过多死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烂地方。
他的手指已经不易察觉的变得冰凉,□□的肌肤上传来的触感几乎为零。只有森然的冷,从皮肉之中一直渗进骨髓里。
他忽然觉着好冷,好冷。在这盛夏时节,夜晚本应是令人愉快的凉爽,可为什么如今却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
格兰仕的眼皮微微的打着架。他又困又累,真恨不得闭上眼睛睡他个十几二十几年的。
可是他知道,这一闭眼,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想起银尘来,那个新来的天之使徒,有着一张女孩子一样精致的脸。往日里每每想起他娇弱的女孩儿样,格兰仕就会忍不住大笑起来。可如今,他连笑的力气都没了。他的眼前晃动着银尘一步一回头的离开时眼角的泪花,晶莹剔透的像是最珍贵的宝石。他一想到那不舍的目光,心底对于生的渴望就更加一分。
格兰仕再次咬着牙侧身躺着。鲜血渗出来,浸饱了他身下一整块土地。浑身上下的疼痛骤然加剧,头脑也瞬间清醒了起来。他满意的扯了扯嘴角,继续着他痛苦的等待。
——拜托!
——拜托!!
——不能睡啊!!
——不能睡……
【六年前】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女沼泽】
第一抹阴晦侵入月光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盛夏的天气,总是那样的阴晴不定。明明刚才一切还在月光的笼罩之中,而现在,丝绸一般的阴云已经蔓延了半个天空。
银尘抬起头,看了看头顶逐渐被一丝一抹吞噬的月亮,不由得担忧起来。午夜时分的露气氤氲了一地,粘稠而洁白的扩散开来。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望向四周。大大小小的石柱东倒西歪的戳在地上、泥沼里,像一片荒芜了万年的遗迹。
银尘皱了皱鼻子,望向不远处那片被一圈锋利石柱包围起来的草丛。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他紧跑两步,绕开猛兽利齿一般的高大石柱,轻轻地靠近。
“格……格兰仕?你在这里么?”
“呱……唧……”
脚下传来泥泞的声音。银尘低下头,看到自己的靴底已经被晕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红色像无数细小的触手一样,密密麻麻的爬上来。
“叽……”
“叽……”
四周一片寂静,远方,一只白色的水鸟顶着月光飞起来,扑啦啦的声音撕破了宁静。银尘被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
天地之间再次一片寂静。他舒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泥泞的脚步声在瘆人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