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疑不决了?
“好了。”
师傅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安乐的沉思,睁眼一瞧,镜子里这利落清爽的少年跟之前略带文气的摸样还真是云泥之别,很好,他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您动作真快,才没几分钟吧。”
“你一嫩乎乎的孩子不像那些粗糙的男人,理了头又要剃个须什么的。”师傅笑呵呵边打量他边解开白巾,帮他拂掉沾在脖子,耳后细碎的发茬,“不错,人长得好剃什么头都好看,这摸样看着干净极了。”
安乐笑着缠上围巾,给了十块钱便告别,拉开门时一阵接着霜气的寒风吹来,感觉脑门上凉飕飕的很不习惯,便把帽子戴起来,疾步回天园。进屋见牡丹正趴在床上翻书,单薄的白衣棉服帖在流畅的身体曲线上,非常的性感,非常的让人眼红。
“回来了?去哪儿了?”牡丹侧头问,待见他拉下帽子时,整个怔呆了,老半响才开口:“你急急的跑出去就为了剪头发?”
“嗯,就在附近那家老旧的理发室。”安乐边说边脱外衣,把脑袋凑到他面前,“这够短了吧。”
牡丹无语,坐直身把那颗小巧玲珑的头颅捧在手里,短短的发茬有点扎手,很新鲜的感觉,忍俊不禁道:“你这头发比我的还短了,怎么会想到去那地方理发呢,那可都是老人家才会去的,一把剪刀一把梳一把刨就能支撑起那小店了。”
“洗心革面,从头开始。”安乐玩笑道,但眼里却满是认真严肃。
“有没有人说你倔得跟牛似的?”牡丹笑叹,拍拍他,“去洗个澡吧,还有些毛发没弄掉。”
拾荒 act 96 :贴息
安乐乖乖的拿了衣裤去冲了个澡,出来便径直爬上床,姿势不雅的倒下,摸摸毛刺笑道:“我刚洗头了,毛巾擦两下就干了,真省事。以后就一直保持这种长度好了。”
牡丹把他压在被上的腿塞进被里,跟着躺在他身边,瞧他清伶伶的眉眼,心里软软的被一种似喜似优的情绪冲塌了一个角落。他在被下摸到他的手,扣住,漫不经心的告诫道:“别太跟自己过意不去,有些事情只有等你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它现在其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安乐好不容易镇定的心又起伏了,脸颊孩子气的鼓起来,斜眼乜他花一样的脸,突然抽出手狠揪了一把,那白脸上瞬间泛起一团不规则的红润来。他忿然道:“长成这样,我讨厌你!”
“你喜欢丑八怪?”牡丹不怒,反而笑盈盈的把被子拉到耳际,身体靠过去紧贴着,像两只躲在窝里相偎取暖的鸟儿,淡淡的沉静,淡淡的温情,“还是你觉得我长得不够好?”
“就是长得太好了才招人恨。”安乐满心无力的缩起肩膀,似哀似怨道,“上帝是个心态极其不正又极其狭隘的臭老头,常年浸淫酒色又导致耳聪目盲,天庭的掌控权便落入佞臣及王母手中,从此人间如坠入阿鼻地狱,人类苦苦挣扎,终于有一天,上帝老儿仅剩的几钱的良心发现了,力挽狂澜,经历一番内部倾轧斗争后,主权再次回到小老儿手里,此后他举贤任能,兼听纳下,堪保天下太平。”
“与我何干?”牡丹忍俊不禁,脸埋进他颈窝处使劲蹭,连连哀叫:“小书呆你真可爱,太可爱了......”
安乐不为所动,继续道:“太平没几年,那老儿淫色不改又乱政纲了,于是,妖孽横生,祸害四蹿,人仙妖魔四界混沌一团,可怜我倒了血霉的就遇上了一只杀伤力妖力都属上上乘的妖魔共体怪物,从此万劫不复。”
“我救你与苦难中。”牡丹悲天悯人。
“呸!你落井下石,背放冷箭,冷眼旁观。”
牡丹轻笑,抬头凝视他细白的下巴,伸手轻轻勾描,慢悠悠道:“那天佟初寒来找你了?你想怎么办?过七月再回?”
“嗯,是跟他这么说的。”安乐暗叹一气。有太多的想望都被他压在七月后了,这次不论如何也不能再出意外。“你就当我倔吧,其实现在也可以回去看看的,但是我不想就这么回去。老头和我爸以前对我期望太高了,我无法容忍自己一身苍白空乏就去见他们。”
“顽固。又是跟你老师学的吧。”
“......我爸就是个很顽固的人,他认定了事或想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如当年他决定要离家到容市。那时候我还才十二岁,刚上高一,那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放学我回家后见他收拾屋子,把地板桌子什么的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椅子上有几个大布袋。我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才做这些事的,但吃饭的时候他说他订了第二天早上的票,要走了,叫我以后自己保重,还夸我说能独立生活的。”安乐闭上眼,脑子里似还在回荡安爸当时强装的欢笑,“我当然能独立生活,从我会走路起我就独立生活了。只是他一定不知道我心里多么不愿意他离开,他一走,整个屋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每时每刻都是,有什么好事坏事都没法跟人说,非常的寂寞,那是亲情严重缺乏的寂寞,不是同学老师能填补的。所以当娃娃出声叫我时,我心里瞬间就腾起强烈的愿望,要把他带回家,让他陪我。”
牡丹不语。执他的手摸搜。
“我没什么大善心,做的很多事都是出于私心。但是,当我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娃娃的摸样,我想我真的喜欢他了,喜欢那可爱的小脸,喜欢那瘦巴巴的小身子,喜欢他奶声奶气的叫我‘哥哥’。他让我的生活我的感情我的心里都变得圆满。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后悔带他回家,就如我同样不后悔把萧香带回家一样,他们都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部分。还有我爸、李叔、张伯、老头、山人、小六、老三,甚至云杉,他们每个人都是施予我、教会我不同的感情。”
“安乐是个隐患的词,它背地里一直浮着激流,只要到合适的时机喷薄而出。我不想抱怨什么,至少现在我能控制它,当然,有这结果也因为你的庇护。”安乐平静的与他相对,诚挚道:“谢谢。”
牡丹心一跳,不知怎么的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定定望着他的眼睛,半响才笑道:“小书呆,我说叫你别太顽固,看来是无效了。那好吧,我接受你的谢意,也会给你时间想清楚。我耐心不错,不急于一时。”
安乐听着着欲掀还盖模糊不明的话,心里微微羞赧,脸颊也跟着浮出淡红,瞄见他兴味盎然的表情时,有忿然的鼓起脸垂下视线,薄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