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听到了真正的答案。
答案竟是——不知道……怎样……去爱人?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答案?
开什么玩笑?
白玉堂愤怒了,他认为展昭又在耍他。正要恶狠狠将那人劈头臭骂一顿,却在触到他的双眸的同时,彻彻底底震动了。
不是……开玩笑……?
展昭他,竟是认真的?
头脑卡死在这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思考了。
为什么展昭会给这么个答案?他真的是那么想的吗?明明先前为了救他不顾一切,为了他自我作践如此生气?这样一个重感情的人,怎么可能说出不知道怎么去爱人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
仔细想一下!
猫儿,还爱着月华?
是的,猫儿是情深之人,与他白玉堂拿得起放得下不同,才不过两年,绝不可能那么轻易遗忘。但是月华,却不是理由。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猫儿不是会被过去束缚的人,他知道他总会放下的。
那么拒绝他的理由是什么?
明明知道他对他的感情,仍用了以口渡药的方法,他说:“只要能救你,我不惜任何代价。”——这是如何情重的一句,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温暖。
他说:“白玉堂你听着,下次你想死,可以。踏着我的尸体过。”他说:“我气你,不是因你口口声声刺痛我、责难我。而是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作践自己!你的行为让救你的我简直看起来像个笨蛋。你不爱惜自己,可我得替你爱惜。”——所以,比起自己的生死,他更看重他的生死?!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样才能说服你。或者,说服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猫儿也曾……试着说服自己,曾想过要接受他?
不错,不然他如何会去思考那些连他都没想过的现实问题。他明明想过接受,明明理智地试图摆脱对月华感情的枷锁,明明可以去爱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他又要说“不知道怎样去爱”?
眼前的展昭仍在轻微地抖动着,象是仍在适应某种相当于□□地展现在他人面前的姿态。看啊,如此无助地抖动,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人就是展昭,不敢相信展昭也会有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
脆弱……不堪一击……?
是了,不同于建筑在外的固若金汤,其实里面根本是脆弱无助啊。
失去月华时那空洞到极点的表情,让他差点以为他会就此不振。可他还是站起来了,一直以为那是他的坚强,其实……有可能只是因为那时有他陪伴,比起对自己做出反应,展昭这个人哪总是先对别人做出反应。他为了不让他担心,所以站了起来,可是心中那道疤却没有好……。
思路豁然开朗,白玉堂几乎是忍不住笑着搂住眼前人,带着点苦涩带着点无力也带着点疼惜。“傻猫,你在怕什么?”
是害怕吗,猫儿?
因为害怕拥有后失去,所以害怕去爱、不敢去爱,甚至不知怎样去爱?
傻猫,真是一个傻猫!
平日里精明地好像能把人皮归皮骨归骨剖个透彻,却把最浑噩的部分全藏在了猫肚子里,装腔作势。
这就是你要的“有福同享,有难你当”的结果?总是一个人去承受,总是一个人去解决,总是一个人吞咽所有苦痛。
被骗了,差点被骗得连渣都不剩。
只以为自己永远比不上月华。是的,或许现在还比不上,或许现在你对我仍抱定着朋友的执念,可你终究让我进到了你的心之深处,不管是因为爱情还是友情,你都赶不走我了。
猫儿,从你开始害怕失去我的那一霎那起,你就永远也赶不走我了。
怕吗?不仅是害怕我的生死,或许你还有在怀疑这种感情能持续多久,怕我可能只是一时错觉只是激情所致,怕一旦消散了,便连最根本的朋友都做不了,都失去了。
你哪,总是踟蹰着犹豫着,小心翼翼地。
你是太小心,我呢,则是太不小心。
我太心急了是不是?明白自身心意后才多少时间,就想逼迫你按照我的意愿而为。果然是任x_ing浮躁的锦毛鼠的风范。不给你时间,不给你喘息。我以为自己苦痛了太久,其实,根本没有顾虑猫儿你也在痛苦,甚至要苦更多。因为你不但要应付眼前的事,还要解决抚平曾经的创伤。我,还是太心急了,对吗?
紧紧搂着怀中的人,白玉堂由衷的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我不再逼你,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但有一个承诺,猫儿你记清楚了,我一定会遵守。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一定不会比你先死,所以你要长命百岁,因为这样我就能比你活得更久。记住了,只要有御猫存在的一天,就有锦毛鼠。”
惊奇地,颤抖停止了。展昭第一次没有推开白玉堂,也是第一次感觉在那个人的怀里竟是如此安心。
当白玉堂拥住展昭,而展昭也不再象先前那般抵抗挣扎,任由他温柔地环抱。赵祯的心突地激跳起来,越跳越快,却同时感到不同于这种心跳的节奏上扬,心的某处似乎不断上下浮沉着。
他已经读清楚了白玉堂眼中的决意,那是许誓一生的守护。虽然他仍不明白为何白玉堂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当将那前所未见的展昭的脆弱无助纳入眼帘,他突然就懂了白玉堂的决意。
压了压仍跳个不停地心口,他弯身去捡那散落一地的熊r_ou_,觉得自己似乎是时候进去了。哪里料到才拾起一块到手中,脖子上突地就是一阵发凉。缓缓侧转了脸,长剑折s_h_è 的光立刻刺向眼目。待避开那光线,他清晰的看到韩孟非那张久别重逢的脸。
浮沉的心,骤然落到谷底。
第30章 (三十) 福祸相依
任何言语都不足以形容赵祯此时此刻的心境,只是不同于情绪的紧绷,疾转下的心念陡然生出的竟是相反的勇气,令手中熊r_ou_闪电般掷出,砸到来人脸上,更趁对方错愣之际,一骨碌连滚带爬往洞内冲去。然而勇气与结果往往不成正例,还没冲进洞口,就被强困住身形,脱口的示警也给宽厚手掌捂了个严严实实。
完了……。
冷汗豆大滑落眉心,遭风雪拂面,悄然干涸。剑锋寒刺肤骨,被勒着颈项喘不过气来,只是令赵祯胸腔中绝望更甚的却是洞内突然响起的对话。
只听展昭道:“时辰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次。”
白玉堂知道说的是疗伤之事,沉默半晌,才透着几分无奈道:“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你曾说我中的那迅雷掌非一般内力可治,胡乱运功只怕会伤了自己。而你使来为我疗伤的也是那雪城派独门内功流云卷,必也不肯坏了江湖规矩,轻易告知,允我自行处理。只是此刻中毒有内伤的人是你,你如何叫我不挂心?”
即便看不见洞内情形,任何一个熟悉展昭的人都能猜到,此时的他定又挂起了那惯有的浅笑。“不碍事的。既然此法已在白兄身上颇见成效,必也不会令施功者自身毒素加剧。而我的内伤,跟白兄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信我,便不要有顾忌。”
白玉堂没再说什么,洞内再无声息,赵祯的心却在这短短的片刻跳到嗓子眼。眼角余光瞥见身后韩姓之人冷冷的眼神,浑身大震,少不得一番死命挣扎,只求能折腾出半点响动令洞内两人有所警觉也好。然而如何扭得过铁箍般的钳制,赵祯觉得自己就如同被甩上岸垂死蹦跳的河鱼,任人鱼r_ou_地拎了起来,在拖离洞口五六丈,狠狠被摔到雪地之上。
长剑直指咽喉,赵祯怒目回视,动作却不再莽撞。除了初时眸光随剑影闪过霎那惊恐,之后俱化作让人看不懂的深沉。连声音都不同寻常的冷静——必须先确定来人。
“韩孟是?”
清癯的脸面无表情,摇了摇:“韩孟非。”
简单的三个字,让赵祯多少暗暗松口气,心想:如果是他,事情或许还有转还余地。
窃瞟眼前利刃,赵祯终是缓缓站起,显露出不同寻常的镇定。自然,那镇定是面上的东西——面上平静,心中则打鼓不停。先是懊恼自己失警,更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来意摸不到底。想起展白二人洞内适才一番状况,心头更是发寒,也不知被听去看去多少。
不过俗话说的好,“输人不输阵”,尽管狼狈,他赵祯好歹是这大宋朝的真龙天子。
“恭喜,擒住了朕,对你家主子也算有了交待。”赵祯突然踏前一步,令韩孟非眉头一蹙,紧了紧手中的剑。赵祯见状,冷笑更甚。“剑架在朕的脖子上,你怕什么?”说着两指轻轻推开剑锋,又踏去一步,已然到了韩孟非跟前,与他双目平视。
“韩孟非,你可还记得在开封市集朕曾饶你一命?”
韩孟非面有悟色,倏地收剑回鞘,道:“陛下想什么,不妨直说。”
“当年柴王爷救你一命,你对柴家忠心耿耿十余年。朕不要你的忠心,只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
“放你走?”
“朕要你答应的是,保证展昭和白玉堂能平安离开暠山。至于朕,跟你走。”
韩孟非一怔,有些意外皇帝居然会开出这样一个条件。似懂非懂地上下打量着他,摇头道:“我不懂陛下的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朕既开出条件,自是能让彼此接受的。”见对方深沉不语,赵祯倒似无所顾忌,直言不讳道:“要你放朕走,只怕绝无可能。你们的目标是朕,而你家主子觉得朕这条命还有用处,想必暂时不会对朕下手,朕即便跟你回去又如何?而你们困住展昭和白玉堂无非是怕走漏风声,其实大可不必,一来就算你们人数众多,对上那两个棘手的怕也讨不了好。二来,你们本就打定了挟持朕威逼朝廷的主意,早些晚些,终究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朕这个砝码的作用。既然如此放走那两个人也未必是亏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