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猫儿……你,你说什么?!”白玉堂几乎是扑上去抓住展昭。
“我说什么?你发泄了你痛快了,那我呢?你说我未曾顾虑你的感受,你又何尝想过我?是,我生气了,你白玉堂好样的,如你所愿把我激怒了。可我气你,不是因你口口声声刺痛我、责难我。而是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作践自己!你的行为让救你的我简直看起来像个笨蛋。你不爱惜自己,可我得替你爱惜。既然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既然你打定主意迟早要丢掉这条命,倒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说到激动处,展昭一搐,人弯了下来,身子顿时蜷缩而起,神情痛苦万分。嘴角那抹殷红还未干涸成血渍,新的已再次涌出将其再次滋润。
白玉堂乱了,心乱,神乱,手足无措。上前再次抓住展昭,慌得几乎语无伦次了:“不是的猫儿,我……我不是不爱惜自己,绝对不是。你看,喝了解药后,我也没发神经自断心脉不是?我……我……其实我是……。”
展昭有一句说对了,他是在发泄,几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还做了另一种发泄。
其实……是他自己控制不住了。
他其实明白的,展昭以口喂他解药,只为了救他,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其他念头,恐怕是突然决定突然而为,甚至未曾考虑利用他的感情。可就如他言,他却忍不住歪想。因为,多么希望,那个人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
然而结实的拳头很快粉碎了他的畸想,证实了预料中的结果。
他……多少是有些不甘心吧。因为等待的滋味太痛苦,忍耐地太辛苦……他,终于受不了了。于是发作了宣泄了,不自觉地把所有折磨自己的尖刺抛向那个他曾发誓要誓死保护的人,深深地把他伤害了。
他,是个混蛋,展昭骂得不错,他是个天大的混蛋!
用自己伤了那个人。明明知道展昭把自己看得有多重,却用这种最残酷的方式伤害了他。
他探出了手,想紧紧环抱住那个人。可展昭轻轻一挣避开了。只见他摇晃着身体站起来,带着一脸的……恐惧。
恐惧?
难道那个人已经连让他触碰都感到恐惧了?
双手,彻底僵在空中,只能木然地看着那一直后退的人,看着他一直让后背贴上洞壁。蓦地,身子一滑,跪坐下来,展昭痛苦捧着头,双手c-h-a进乌发,用力地,象是要把头皮给抓破。“放过我吧,玉堂……饶了我吧。”
从未见过展昭这种表情,白玉堂直感到心痛又不可思议。他扑到他面前,轻轻摇着他,“猫儿你怎么了?你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样才能说服你。或者,说服自己……。”
“猫儿?”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种感情,太怪异了,我……我想不明白。”
终于迫使那人抬起了头,却见那双曾闪烁着最坚毅的绝决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无助,无边无际的无助。
“你说我不接受龙阳之爱,的确,那有违伦常,但并不代表我就全盘否决。只是,你我并非龙阳之人。我们都爱过月华,不是吗?你曾因此大喝饱醋,那才不过两年的时间,为什么你突然之间就变……。”怔怔地看向自己双手,“因为紫谨的药?……”
“不,决不是!”白玉堂捧住展昭的脸,迫使他仰望自己,“猫儿你听着,我的感情是我自己决定的。跟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是,我是爱过月华,但我现在心里念的头脑想的全都是你。我,只想陪你走一辈子。”
“我记得月华曾偷偷跟我说,你也曾说会喜爱她一辈子。”
“那个是……。”
“对女孩子的甜言蜜语?可现在,你把月华放在心底,不爱她了。才两年,你便放下了,那你怎么能肯定你对我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你说的这句话不是甜言蜜语?我又怎知再过个两三年又会是何变化?”展昭认真地对视着他,“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世事难料,谁也不知未来会变成如何?玉堂,选择相爱容易,可是一旦激情不再,再要回复到过往,便是千难万难了。我……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你就全盘否认,一点机会也不给我?”
展昭无力地摇着头:“你有没有考虑过更现实的问题?”
“比如?”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兄长早早过世,未留一子半女,白家香火全都要得你延续。你如何对你家中长辈及列祖列宗交待?”
“那你呢?你是家中独子。”
“所以……总要成家立室。”
“又说胡话蒙混。你明明对月华难以忘怀,如何能娶别的女子?”
“我不一样。父母皆亡,失去月华,我已无牵无挂。何况官场比之江湖刀口舔血,更是暗藏凶险。我早抱定主意终身不娶。”
“你可终身不娶,我也可以。断了我这家白氏香火,还有他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你可以不在乎别人。那你陷空岛的兄弟呢?他们会怎么看怎么说?说五弟原本正正常常,怎么可能喜欢上男人?定是那臭猫做的怪。”
白玉堂吼道:“是我先赖上你的,若是有人敢诬蔑你半句。便是兄弟也跟他翻脸。”
“你跟一个翻,跟两个翻,难道还打算因为我跟所有兄长都闹翻吗?得不偿失。如此,你在我面前做了人,我又如何在你四位哥哥面前做人?还是你真打算跟你那四位哥哥断情绝义?这不是我希望的。玉堂,我欠你太多,无数次让你历经艰险,无数次要你生死从中过。不能让你连最重要的东西都没了。”
“猫儿,我那四位哥哥都喜欢你,你可有想过也许他们会同意我们……。”
“那如果反对呢,五义断情绝义,在江湖上会闹到如何沸沸扬扬的程度,一旦被人知道真相,骤时你就能真正体会‘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恐怖了。”展昭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可以说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至少我无法想象如果让包大人公孙先生他们知道这种事会有什么后果。”
白玉堂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珠,展昭却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定是想说,前怕,後怕,就是怕人知道了不光彩。其实并非这么简单。现在人人都敬重你我,不只因为你我有个好侠名,也因为品行端正,所以为人处世都给予方便留下三分薄面。一旦看不过眼,讥讽嘲笑是小事,背后指指点点是必然,最怕就是人前也做刁难,举步为艰,寸步难行。”
“其实这种私事大可以不让别人知道?”
“偷偷摸摸?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谁能保证这种事不会被人窥破?”
“借口!都是借口!猫儿,你为何不直说,说你仍爱着月华,根本无法接受我?你这般假设那般假设,这般推托那般推托,可知不知反而给了我歪想的理由。既然要拒绝,就给我个痛快!告诉我你心底的话,不是含糊其词,让我听听你的真心话!”
“真心……话?”
“是。就告诉我,你爱月华,然后要我死心。”
“你希望我这么说?”
“我希望听到的是你的真心。直接不是残酷,对我来说,你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才是真正的残酷。”
不断摇晃中,展昭怔住了,愣愣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白玉堂。
“说啊!痛快地说出来啊!”
头又垂了下去,像在彷徨着什么。
“告诉我啊!就算你说至死都只会爱着月华一个,我……也可以接受这种理由。”
被扳起脸,再度迫使看向那个忍着痛已经做好准备承受那一击的白玉堂,双眼再度被茫然的无助笼罩。
“猫儿……。”
“跟……月华无关。”
“你说什么?”
“我明白的。月华已经死了,那份感情只能深深藏在心里。”
“那是……为……什么?”仿佛是从绝对的绝望中觅到了无法想象的一线光明,那种雀跃与迫切交杂的心境,让白玉堂几乎把持不住了。“那你的理由是什么?你不断拒绝的理由不是因为月华,又是什么?”
脱力的身子被白玉堂一再大力晃动下,突然生出了力量,如同垂死的挣扎。展昭抱住自己,无助低吼:“为什么非要把我逼到这一步,为什么非要逼我说出来?”
“因为我要知道真相!我不要浑浑噩噩地被你拒绝,不想失败了连失败的原因都搞不清楚。当作……同情我可怜我,什么都行,告诉我!”
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展昭,那个在任何人面前总是最坚强最沉着最能玩转着绝处逢生把戏的展昭,此刻竟象一只雏鸟瑟瑟发抖。失去了外壳,失去了所有自以为是的防护,只剩下纯白的心的薄薄一层隔膜,只要他轻轻捅上一指就能戳破。
“我……已经不知道……怎样……去爱人……。”
答案自轻薄的唇瓣间流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