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剑法”九招二十八式,威力全开。
“破邪”为一,式如其名——破邪魅,诛万恶。一剑下刺,忽又上挑,力达千钧,戮人咫尺间。去势未尽,已转第九式“急风”横扫面门,剑气蓬勃,似引风雪移了动向,受波及者只感急风拂面呼吸困难。紧接一式“驰电”,快若电闪,疾中含厉,手掌轻翻下,连中三人,但见喉口红腥一点,轻易已取人命。
转眼连杀四人,骇人至极。湛卢染血,于风中颤响不绝,像是警告一切邪魅,莫要靠近这杀意毕露的魔神三尺之内。可惜虽有惧意,众人仍不得不前赴后继,只因他们的堂主韩孟是身先士卒,早已对上那袭素朴蓝衣。
秋意浓,浓而舞萧瑟。风雪中的秋意少了落花残叶的优雅,另起一份寒冬腊月才有的生冷。当空三剑“秋意浓”,化去展昭一式“匠改”,接着再送一剑,是钻透绝杀下的反击。其剑朴实无华威力平平,旨在缓住展昭凌厉的攻势重新组织包围。当展昭剑势转为呆滞,韩孟是拔身而退,干净利落。以退为进,本是重组阵型的最佳时机,谁想身旁狄辉以为机不可失,一蹿而出,往展昭肩头挥钩而去。看似必中的一钩不但被轻易避过,原本无力下垂的湛卢剑尖突又强力折曲,恍如有灵x_ing的蛇信,堪堪自狄辉胸前“探”过,触目惊心的鲜血随机淋漓而下。
四散的血花,映衬着夜雪更显苍凉与可怖。唯独闪现其中的那张清俊脸孔,在这绝杀的黑夜没有一丝动摇——修长的四肢,优雅的体态,干净的动作,淡定的神情,仿佛是从容于地狱的神的存在。
韩孟非掩不去内心震惊,那种破坏与美的怪异融合,叫他喉口发紧。再看柴文益浑身不自然抖动着,想必这小柴王爷也始料未及那看似温顺的展昭当真会突然下手无情,不但频频抢手,使招更趋刁钻狠辣。
柴文益的眼神起了变化。总是用冷漠来伪装,如今那双清亮的眸中竟让情绪一一浮现,震撼的、恐惧的、憎恶的、甚至倾慕的,一点一滴,慢慢铺展开,在那小小的瞳孔中织起一张复杂的网。就当展昭即将在包围圈开出一个洞的霎那,一切又同时消失,重归那惯有的冷漠。剩下的只有嘴角那一抹冰冷笑意。
眼见柴文益突然毫无预警地纵身冲出去,韩孟非没有发愣的时间,紧随其后护佐。两人笔直穿过外围,进入“魑魅”的中心。柴文益当然不是要跟展昭硬碰,韩孟非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那不寒而栗的表情让他预感:柴文益也许看出了什么名堂。
激烈的战况由于柴文益的到来画上暂时的终止符。当人群开出一条道,柴文益不再急行,反是放缓了步伐,显得一派悠闲。经过重伤在身仍苦苦支撑的狄辉身旁时,冷冷斜了一眼,狄勇大惊忙扶着弟弟跪下:“二弟鲁莽,还请小王爷降罪。”
柴文益道:“何罪之有?小王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兄弟二人。快带狄辉下去疗伤吧。”
“多谢小王爷。”
韩孟是不知何时已到柴文益身旁,看着离去的漠北双翼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满。柴文益倒没有错漏他的表情,“孟是可是在心中疑惑,这么轻易饶过狄辉不像我的作风?”转身看向那屹立在围站中心的展昭,别有意味地笑起来,“狄辉虽然犯错,可是他却也给了小王一个看清问题关键的契机。”
慢慢绕着展昭踱步,柴文益笑得越发温柔而无害,眸子的晶亮就像是在打量赏心悦目的情人。“小王一直都以为自己高瞻远瞩,不过自从遇到展护卫才明白原是自视过高了。”略一停顿,柴文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瞟了韩孟非一眼,“小王不想知道展护卫是怎么清了身上的毒,又或是一开始就不曾中毒,因为不管谜底是哪个都只会让我觉得胸口发闷而已。会设下这个阵局,就意味小王从未小看过展护卫,我真的很期待你会用什么样的巧妙手段来回应小王。不过么……。”
柴文益突然停下步子,悠闲地摸出他惯用的折扇缓缓展开,“你太让我失望了。”扇啪地一合,突地毫无预料的一扬,折扇顿时如利箭飞出,扇顶钢刺直中一黑衣蒙面的喉心。四周的同伴吓了一跳,正要退开,却听柴文益喝道:“谁要敢动一步,给我杀无赦!”一声令下,再无人敢挪动分毫,便是大气也不敢出了。
“展昭,你实在是让小王失望透顶!”柴文益愤怒有如一头暴躁的猛虎,所有情绪不再压抑。“怎么,是黔驴技穷还是什么?我只是随便撒张网,你居然就那么撞上来了?鱼目混珠的把戏你以为就是那么容易吗?你以为小王是为什么让这些人都蒙上面巾,难道真以为仅仅为遮风雪?看来,你真把小王当成了软弱可欺的主。”
展昭一直冷漠淡定的眼神终于闪出一丝异样,柴文益见了冷笑更浓,愤懑更甚:“别搞错了!让你玩把戏,是因为小王陪你玩。我其实很想掂量掂量不居先生唯一的徒弟究竟有几斤几两。不然就凭白玉堂那种蠢到极点的调虎离山,根本连猪都不会理。”
转头瞪向那十几个被他用言语“钉”在原地的“魑魅”,觉得可笑到极点,“白玉堂,你以为我派孟是带人马去追你,真以为是着紧你?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啊。不过我要谢谢你,要不然你又怎么会把皇帝亲手送上门呢?”
眼神一利。“赵祯!你果然不配做这天下的王者。自己的命自己无法设法保住,却要靠旁人处处维护,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自己的失败或许还能无愧于心,但旁人带来的失败呢?你是不是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四下一片死寂,除了呼呼风雪,这整座暠山仿佛就只剩下了柴文益的声音。
“都不出声?很好,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彼此的庐山真面吧。”
韩孟是突然举起剑尖发令:“将面罩取下!”
那群“魑魅”面面相觑,纷纷取下蒙面黑巾。
原本这该是让柴文益志得意满的一举,只是做梦都没想到的结果让他的笑容僵止当场。
没有!既没有白玉堂,连赵祯也不见踪影。
难道是他错了?
不可能!
韩孟是不死心,三并两步到被柴文益所杀的尸体前,揭开面巾,果然还是他们的人。孟是心中一紧,见展昭眼中划过一丝讥讽手也在瞬间动作起来,于是高喝一声“保护小王爷”,自己已率先向柴文益冲去。
随着静的打破,人流立刻动了起来,快到柴文益阻止的话语都未曾来得及出口。
只是谁最快?
展昭?
不,不是。
韩孟是?
不,还不够快?
韩孟非?
不,他甚至没有动。
最快冲到柴文益身边的是一个适才与展昭交手极为激烈的人,观战之时柴文益曾在心中决定事后必当好好嘉奖提拔此人。那人半身染血,连左边的眉毛竟也染红了。只是当这个人此刻冲到自己面前,柴文益才顿感手脚冰凉。
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血,眉毛的红竟是那般不自然,就像是用血摸将上去的。而最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眼神竟是那般熟悉,一如曾经每一次带给他羞辱的那个人的眼神……。
交错的一瞬,韩孟是越过了柴文益,因为他的目标是那让人胆寒三尺的展昭,尤其当他看到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积极作战的部下已经第一时间抢去保护柴文益,他更是不再顾及。只是当紧接着与这个黑衣部下交错的瞬间,当眼角瞥到那人的眼神,他的步子顷刻停了下来,顿悟加之灭顶的愤怒让反手便是一剑劈去。
用尽全力的一剑,仅仅令剑气触到衣物,不过已经足够。
崩裂,有如黑色的壳剥落,渐渐显露出里头比雪还白的素雅飘逸。当最后那一方蒙面的黑巾飘落,所有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怎么会?
怎么竟有两个展昭?
第32章 (三十二) 浴血一战
凛冽山风此起彼消,时而呼啸作响,穿越山巅;时而凝语难噎,穿梭人群。当击打上地面,撩拨起新落还未结实的雪粒子,扶摇便携着这些雪白的精灵旋出又一轮群舞。
只是此刻,这天然的艺术没有人去欣赏,空气虽在流动,气氛却凝结成冻,所有人的注目只在一处,一把长剑的剑尖。
柴文益也本能地去看那剑尖。偏偏,唯独他看不到。他所能做的只有感觉每咽下一口津液时更为确切的冰冷。然,不同于抵触喉间的丝丝凉意,瞳孔火一般灼热起来,因为他虽看不到剑尖,却能清楚看到那只握剑的手。
那是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手掌宽大,指骨结实,标准练武的男人的手。那只手很稳,即使被顽皮的风前后戏弄着素白箭袖,都不见有半分动摇。顺着直举的臂膀,柴文益再次对上那张重叠的容颜。不同于蓝衣展昭的淡漠冷傲,眼前这个白衣展昭给人的却是一种难言而喻的平静,或者不该说是平静,而是从容——已将猎物收于网心决胜于千里的从容。
猎物……么?
不错,狩猎有两种。一种追捕猎杀,而另一种便是设陷下套。他柴文益所摆出的阵仗看似前者,实为其后。
其实根本无需韩孟非点拨,他也明白最初出现的蒙面“白玉堂”并非单纯调虎离山,而是为带赵祯一同混入“魑魅”之中,伺机而动。这对赵祯三人来说的确是最有效的脱身之策,不过反之,兵行险招,对他也是大大的有利。既然对方先下一局,他又何妨不能大方“中套”再暗设一局?
即便是随后蓝衣“展昭”的出现也都在他意料之中。毕竟若没个正主现身吸引人视线,那鱼目混珠之策会成为轻易被窥破的下品。白玉堂不可能,也许他在江湖上是个叱诧风云的狠角色,但在他柴文益的利益簿里还不够分量;赵祯则是不可以,不但没能力,展昭等人又如何放心让他作饵?所以出现的那个人必定是展昭!那个让他想杀又不能杀的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