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孟非领队到近处,见其弟对敌已呈气急败坏,又见那展昭视线游移不定,只有镇定不见彷徨,心下不禁有了警觉。只是已做困兽之斗,如何能翻天覆地?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层。然而有一点在他心中却明确的很。
忽然停下,韩孟非双臂交叉做了个手势,其中两队立即领命,前后分立,上下交错,竟然又张弓欲s_h_è 。
未有所动,展昭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先行一步往后退去。却哪里料到这箭还是s_h_è 了出来,但却不是朝向他,而是远处的白玉堂与赵祯。
展昭大惊,尤其当那一只只铁箭无碍风雪袭阻,破空而去,便知韩孟非带来的都是臂力过人的精兵。即便拦截也为时已晚,展昭眼看第二拨人已经交替,一咬牙,不退反进,直闯入弓手阵营,将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好几人不及抽刀已被展昭劈于剑下,阵型乱作一团。但这对展昭来说也并非好事,他已冲到了正中心,后有敌,前有兵,韩孟是虎视眈眈,连韩孟非也已拔剑在手。
冷冷睨了展昭一眼,韩孟非不以为意道:“不必管他。要的是大宋皇帝。”擒贼先擒王,用到柴文益身上适用,用到赵祯身上,怕也是个分毫不差。手一摆,士兵已如涌流穿梭而去。
展昭神色肃穆,左扑右纵将人纷纷拦下。韩孟是伺机已久,趁展昭疲于应付,逮了个契机便一剑挑飞展昭的剑,眼见脱手,展昭眼疾手快拍上剑柄,长剑飞出,硬生生将韩孟是的宝剑也带了出去。韩孟是大怒,双掌齐齐推向展昭小腹,掌力有如排山倒海。
展昭并不硬敌,双腿连踢,缓下势头,双手突又抓上韩孟非双臂,一并一开,弄得对方力竭,随即后空翻起,用了全身重力再是一送,已将韩孟是摔出去。
落点处,韩孟非矮扫一腿,展昭心知不妙,身子一蜷,足尖点上韩孟非小腿,借力微倾去,竟是欲夺韩孟非的剑。韩孟非倒也不笨,自动抛剑出掌,引展昭不得不以掌相对。一击过后,两人各自分开,
不待站定,一个身影又是窜来,是韩孟是,只见他又出一掌。展昭若是无碍,自然可轻易躲开那掌,偏偏这些日子连番消耗元气,适才对掌引血气一片翻腾,人竟也有片刻晕眩,可见韩孟非未有丝毫留力。此刻这一掌便是再无能力躲过,只得强撑再对一掌。
虽说对掌,一股强力的贯穿却是由掌心一路蔓延至全身,竟将展昭连人击飞出去。展昭身在空中,心却一片透亮,只道惨了,虽有向后避力不少,但这韩孟是的掌力与韩孟非不可同日而语,白玉堂就曾吃过大苦头。若是他挨不过这一刻,无法将人都引过来,那岂不是……。
本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不想落下的瞬间被两双手同时托住后背。睁眼,熟悉的容颜近在咫尺,却不知是激动多一些还是气恼多一些。一站稳,展昭便忍不住沉下脸,怒道:“你回来也罢了,怎么连陛下也带回来?白玉堂,你分不清主次吗?”
换了平日必定可以看到一个一蹦三丈高的锦毛鼠,只是这次白玉堂非但没有生气,竟还笑了:“你不都说我分不清主次了?所以你的陛下还是由你这只御猫自己领回去吧。”突然伸出一只手,白玉堂俏皮地眨了眨眼,神情却是豪气干云。“换手!”
“白兄?”看他的表情,难道已经知道了?
“猫儿,还记得我答应你的誓言吗?我决不会比你先死。但是你也不要忘记对我作过的承诺。你也曾答应我好好活着。那一晚,也许我真的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只有这个,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你信我!”
手掌终究慢慢抬起,带着一份挣扎,但更多的是不舍。当双掌相击,发出清脆的掌声,展昭拉住赵祯已是头也不回的向山那头掠去。
天地男儿便该如此,一旦决定便不回头。
白玉堂也未曾回头,而是直直盯着那韩氏兄弟,笑容冷得人毛骨悚然。“我曾说过,若敢伤猫儿一分,我便从柴文益身上夺回十分。现在你们的主子既然不在,那我便从你们这些奴才身上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湛卢龙吟,似也应同了白玉堂,勃然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于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不久的过去,也是这样一个蓝衣的男子,用这一把绝世神兵杀得人胆寒三尺。
只是这一回更是惨烈。
殷红的血,在飞散,在落溅。
围绕着,来自着,那恍如浑身浴血的男人。
从蓝色来,向红色“渡”去。
唯一不变的,是他手中的剑——那银亮到连心也透凉了的光芒。
抬头,挺胸,挥臂,出剑。
一招招带动起不同的肌体的律动。
却重复着,单调的重复着,他所要固守的执着。
还不够,还不够,还要坚持。
猫儿还未脱险,他绝不可以倒。
突起的山壁便在眼前,展昭与赵祯却再也禁不住,回首看去,因为身后突然变得死寂。
山道,韩孟是被湛卢刺中胸口。但他却在笑,发狂的大笑,因为他那一柄冰冷长剑也于同时贯穿了白玉堂的小腹。
“玉堂!!!——”
是……猫儿的声音,看看,他又喊我玉堂了。不到危机时刻绝对叫不出口是吗?可是猫儿,以后你可要记得一直这么叫我,因为我……爱听,想一辈子听你这么叫下去……。
韩孟是的笑瞬间竟被掩盖,而掩盖他的是另一个人的大笑,不,是狂笑。傲睨万物的眼神仍是那么桀骜不驯,只是自其中迸s_h_è 出的眸中决绝竟是以疯狂的速度重击上每个人的心房。
韩孟非浑身大震,虽不明就里,仍本能地放声命令道:“撤!全部都向后撤!”见韩孟是还与白玉堂胶着,奔上去抱住弟弟的身体,将之向后拖去。不想白玉堂竟一把握住了剑头,笑得异常诡异:“五爷可怕冷清着呢。你们不如先去y-in曹地府替五爷铺路吧。”
“玉堂!!!——”
“猫儿!《行路难》的最后那句是什么?”高声的嘶吼,即便不回头也能让展昭听得一清二楚。
展昭没有回答,却是赵祯在一旁自喃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随着每个字的深入,内力加注在声音中的力道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一个字消弭,耳边却又隆隆传来有如雷云作鼓的响动,近了竟似万马奔腾,再到近处众人已不需耳朵,已能眼见那如海啸一般奔涌而来的雪海。
是雪崩!那白玉堂竟用全部内力催动雪崩。
韩孟非于这一刻已无法思考,面色全然刷白,唯一能想到并付诸实施地便是倾身覆在韩孟是身上,死死的护住他。至于远处柴文益声嘶力竭的叫喊,早已听不到,也顾不上了。
第33章 (三十三) 心伤是为谁
赵祯没亲眼见到雪崩当头袭来的骇人场面,在那之前展昭一把拖他躲入突起的山壁下,并用全身力量将他牢牢护在里壁与身体之间,接着便是感受雪崩下的地动山摇。
遗漏在外的视线难分辨,只知虽在这天然屏障的庇护下免去了被当头“吞噬”,但从两边夹隙挤入的雪也是不少,渐渐没了小腿,至膝盖,又到大腿。眼见大半身都已埋入雪中,竟还不见停,赵祯心头开始嗖嗖发凉。
便在此时,展昭突然附耳说了句“陛下抓稳了”,便徒手将赵祯拔出雪面。自己则一脚蹬向山壁,脱身雪窟的同时借势抱了赵祯贴着还未被雪填满的空隙斜斜向外窜。待得近至出口处,展昭一把抓在山石边缘,反手一带,两个人便如倒栽葱般双脚朝上冲入雪幕之中。
雪的重压当身袭来,只觉呼吸困难。徒手凭力毕竟有所欠缺,展昭再是一旋,脚下及边缘一点,总算带了赵祯出得雪之牢笼。
久违了的天空没让人有时间喘一口气或是高兴一下,就把注意力全“献”给了那仍在咆哮的白色长洪。展昭使出浑身解数,燕子飞被提升至极致,竟是踏奔雪逆行。然毕竟携着一人,多有不便。几番起落后,赵祯脚下突是一滑,给卷入雪浪之中。展昭放手不得,只能反身抱紧他,也一头栽进去。所幸雪崩已至末势,两人在雪地翻滚一阵,终停当下来。
展昭拉赵祯坐起。“没事吧,陛下?”
赵祯按着滚得有些发昏的脑袋,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叫起来:“白玉堂?!”
两人同时朝向下山的方向。来时路已一片白皑,早被崩雪所覆,先前看似蝼蚁般密集在山道的人群,此刻竟是一个影子也瞧不到了。
赵祯心头咯噔一下,忆起白玉堂壮士断腕的一幕,忍不住回望身畔的展昭,见对方虽是双目远眺,神色早已木了,整个人更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赵祯突然觉得五味掺杂,鬼斧神差抓紧展昭双臂,大声道:“去救白玉堂。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既然我们还活着,他就不会死!”
赵祯的话语像是触动了展昭的某根神经,那双略带空洞的眼由远方挪到赵祯身上,发白的唇也微微开启。可是,终究什么也没出口。赵祯不知展昭在犹豫什么,只知道那双凝望的眼茫然到让他胸口闷得发慌,同时又让胸膛内的血液沸得发烫。二话不说,赵祯硬拖起展昭向下行去。
刚坍塌的雪还未结实,下半身几乎都陷在其中,累得赵祯喘气连连。才走十几步,突然感觉拽人的手反被拽住,之后传来展昭的声音。
“不行……。”
轻得就像春夏夜蚊蝇在耳边振翅,让闻者误以为言者已失了全身气力。
“展护卫?难道你不想救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