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茫然看着眼前的发生,一切来得太快,令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步步为营,设局下套,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想被窥出破绽,横生枝节。发展到眼下如此诡异的情形,或许真应了展昭当初那句“挟持”的说法。只是如今究竟是谁被挟持谁在挟持,或许谁的心中都已没了底吧。
韩孟是率先收剑。他放声大笑道:“展昭,又成了彼此互有人质,看来你的‘挟持’大计又功亏一篑了。”
展昭默默收剑,投向赵祯的眼神中徒然多了几分愧疚与自责。
赵祯心头一颤,忍不住道:“展护卫,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怪只怪这天意弄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宽慰,韩孟突然打断道:“展大人是聪明人。眼下的形势该怎么做你自当心里有数吧?”
展昭看一眼赵祯又望向白玉堂,见他虽紧蹙眉头仍是慎重点了点头,当下下决心道:“好,我们放柴文益。”
“那我自然会放皇帝。”说着韩孟非推了一把赵祯走向白玉堂,那一边白玉堂也抓起柴文益走过来。
柴文益虽说受的都不是什么致命伤,模样却凄惨的厉害。韩孟是看他有一脚没一脚被白玉堂又拽又拖,心疼地想要去扶又不敢靠近,只能咬牙切齿地保持距离慢慢陪着走。这边赵祯虽无大碍,展昭却也不敢放松韩孟非的任何动作,也是默默陪同。
终于到了近处。韩孟非道:“先让人质走到当中,谁也不准靠近。然后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各凭本事。”白玉堂道:“好。就这么办。”
彼此松了手,看着赵柴两人走到中间的位置,韩孟非便开始数道:“一!二!三!”
“三”字一出,四人同时动作。不,不止四人,而是六个人。那柴文益更是早在“三”出口前,抢了个时差反身向赵祯胸口拍去,不想赵祯也不糊涂,早有防备,挡下那掌攻击,并起一脚狠狠踢向柴文益。柴文益本就狼狈不堪,哪还禁得起这一脚,竟被凌空踢飞出去,幸亏韩孟非纵身将他抱下。
这一脚于旁人眼中只道又是那小柴王爷吃了亏,但于展昭心中却是比之剔r_ou_削骨更深的痛楚。凭借燕子飞,原本少说也能略得先机,所以使眼神将赵祯交托白玉堂,自己选择柴文益下手。不料如此情况那柴文益仍这般攻于心计,心知连连伤痛下无力逃脱,竟利用天子的一脚做个顺势,令他扑了个空。恐怕……不止如此,这小柴王多少还看出另一个破绽。
以赵祯拳脚功夫倒还罢了,内力却弱得很,要混迹魑魅并一路往来,轻功绝非可持久的。为此展昭用流云卷输了不少内力灌于其双脚之上,并教了赵祯一套简单内功心法,不至于一次施展便耗尽全部。虽然不知柴文益如何想明白这层,看柴文益被踢飞的情形,怕是赵祯还留不少余力。
那头,韩孟是锁定的目标却是赵祯,见这软趴趴的主居然也敢踢柴文益更是火冒三丈。然展昭早有防备,再加一个无往不利的白玉堂,韩孟是便是连半点近身的可能都没有了。韩孟是或许冲动,但绝不是没有脑子,当下退开,向四周发号施令,立即将在一旁当背景很久的百来号黑衣部下重新组织起来,团团围困三人。
韩孟非一解开柴文益哑x_u_e,就见始终牙关紧咬的柴文益倒吐出一口血来。眼角似有泪水渗出,身体更因疼痛和愤怒持续发抖着。“痛……好痛,痛死我了。孟非哥哥,我全身都觉得痛,你帮帮我帮帮我。”
他用力抓着韩孟非的手臂,这一刻才露出跟年龄匹配的表情。而韩孟非自听柴文益不经意间叫了他“孟非哥哥”,整个人愣在当场。感觉像一下子飞回过去,那个练功时乱来总弄得浑身伤,却在上药时不依不饶抱着他大呼小叫的孩子,原来一直就在眼前。
韩孟非的震惊落入柴文益眼中,猛得惊清浑噩头脑,恢复那惯有的面貌。柴文益松开抓紧他的手,逞强站起,韩孟非欲扶,又被他伸手打掉。眼睛里不再仅是单纯的依赖,更有一股子矛盾至极的冲天怒意翻腾着。
“去杀了他们,一个也不留。”见韩孟非用复杂的眼光望着自己,柴文益突然揪起他的胸襟,怒吼道:“你曾发誓这一辈子会保护于我效忠于我!你曾说决不会让人动我一根毫毛。难道是假的?如果不是,那就为我去杀了他们!我柴文益从去受过这等羞辱,我现在要你去杀了他们!”
目光旋即暗淡,他看向人群正中左右周旋的三人,表情木然,淡淡道:“好。你要我杀,我便为你杀。”突然抱着柴文益冲向仍在外围坚守的私军,放下人,其后振双臂同挥,只见身边部分人流分成两股,迅捷向战场移动。相反,韩孟非寸步不移,而是冷冷观战。
一身墨蓝,穿在白玉堂身上不知为何尤其扎眼。被围困着,白玉堂倒也不墨守成规,见偶有不要命的连接成群冲杀过来,竟不退反进,杀将过去把阵势捣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势,叫旁人直直畏惧了这邪神三分。展昭招式精简,身法灵巧,为护赵祯周全,守成为主。但也不是好欺之人。凡来挑衅者无一错漏,无一不成了剑下亡魂。加之那赵祯竟也意外勇猛,不但空手夺剑,更是配合展昭步调,时进时退,见缝c-h-a针。三人同心,一时倒也让韩孟是气得除了跳脚奈何不了分毫。
展昭心知如此耗战绝非长久之计。然放眼望去,此处地势平缓,无险可依,若要杀出重围,唯有力战。正想与白玉堂互通消息,突然被赵祯拉了一把,问道:“展护卫,是上还是下?”展昭听了心下苦笑。都这种局面了,既然要拼,自然得拼条活路,难道还回山上坐困愁城不成?心想必是局势险峻,把这皇帝给急糊涂了,正待安慰。不想脑中突闪灵光,令神经一绷,身子也晃了晃。待视线停到山上,展昭忽然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
白玉堂眼尖,已知展昭有了对策,赞赏之余忍不住又在心中戏谑:果然不愧是绝处逢生的行家里手,人说绝响一生唱一出,这猫儿若把他天天往死里逼,怕是天天都能唱上一响吧。正待问个究竟,突见展昭脸色复又沉重,却在不着边际地询问赵祯时温柔下来:“陛下可有想过来生?”
赵祯不明就里,却隐约似看懂了展昭眼中的某些东西。他道:“朕不畏死。若真有来生,只要还再能与展护卫相遇、相识、相交、相知,朕,便满足了。”
眼底涌起的动容,却让心有了更坚毅的决绝。展昭一把抓了赵祯的手,道:“陛下抓紧了,绝对不要松手。”接着扭头对白玉堂高喝,“白兄,跟上我。”
“不用你这臭猫唠叨。”不爽展昭与赵祯手牵着手,白玉堂一脚再踢翻一人,便冲众人眉目冷笑道,“爷爷不陪你们玩了!”说罢,紧随展昭其后,竟是往山腰处奔去。
说是圈围,上山处的防御最为薄弱,展昭一马当先,飞舞长剑沉着应对频频变换的阵式,毫不含糊,便如捣黄龙、破云开,几起几落,直将包围圈钻出一个洞来。
韩孟是见状大急,正要呼喝部下去追,却听远处兄长放声道:“小王爷有令,所有人听我调遣。魑魅原地不动。第一队弓手,上前!”
“唰!”早贴近战圈却凝身不动的一队士兵大步上前,张弓搭箭,待得一生“放箭”令下,箭枝便如飞雨直扑三人后背。
白玉堂一声爆喝,将湛卢舞得密不透风,打下近身箭雨。他向身后道:“你们先走,我断后。”接着便要反身往回杀去。展昭暗骂一声,拉了赵祯冲回来,将人推进白玉堂怀中,说道:“你不行,护着陛下,我去!”不等白玉堂同意,已施展燕子飞纵身而去。把白玉堂气了个牙痒痒,直想也跟过去。总算想起一旁的赵祯。白玉堂瞥他一眼,又望向展昭的方向,问道:“猫儿有说什么对策?”
赵祯一脸茫然:“没说。”
“这死猫,什么关头了还卖关子。”手边若有罐子,早被他摔烂十七八个了。偏偏只有个金贵的皇帝,摔不得骂不得,也只得大眼瞪小眼了。
先前韩孟是见自己下属被韩孟非支使,已生不满,心想自己折了那么多属下,看他能玩什么花样,倒也没有阻止。箭雨过后那三人毫发未伤,韩孟是便是冷笑着不耐了。又见展昭冲回来断后,不等其兄“第二队,上前”喊完,韩孟是重整旗鼓,帅余下的三十来人又杀上前去。
“孟是,不可!回来!”见韩孟是转瞬已与展昭兵刃交接,韩孟非怒道:“你敢不听军令!”
韩孟是冷笑:“魑魅魍魉,从来只管夺命追魂,听什么军令?”
韩孟非无言以对,见魑魅剩不得多少,心中担忧,当下心一横,命那两队前去助战。自己则对身边一副将打扮的交代照料柴文益后便又点齐人马,追上去。
韩孟是见其兄不但派兵帮他还心急火燎赶来,只当是要在柴文益面前表现,抢他功劳。加之展昭虽与他交手却更为留意韩孟非,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心下更是不快,顾不得布阵,一味施展开平生所学对展昭穷追猛打。
白玉堂带赵祯避到远处,一边解决漏网之鱼一边焦急得大喊:“猫儿,你还蘑菇什么?快走!”
山道渐窄,却仍于阻截不易,独撑大局,还要尽量减少放人过去,展昭早已汗流浃背。回首瞥到两人位置,回喊:“别管我,你们再往上。”
白玉堂向上看看,除了已见陡峭的山势与皑皑白雪,什么都没有。正犹豫,耳边听到展昭又喊:“再往上!”再往上?再往上还是山还是雪。还有就是一处山壁巨大的突起,宛如一只巨掌,自半空伸出,不过也无甚特别。然旁人眼中的无甚特别,白玉堂却偏偏为之浑身一震,突然明白过来。
难道猫儿是要……是要……?
看眼一头雾水的赵祯,他不敢置信地低喃:“疯了……猫儿是想同归于尽不成?”赵祯闻言大惊:“你说什么?!”白玉堂没有再言,因为他注意到韩孟非已经到了。凭借目测,柴府私军总有六百来人,如今韩孟非亲带四百,看来是要一绝死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