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牙根一咬,大声道:“展护卫你听好了,白玉堂绝对不在他们手里。”
狄勇眉头一蹙。“白玉堂的确在我们手里,不然湛卢剑又如何会高挂在雪城的幡旗上?”
“一把剑再绝世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能算得什么?”
“还真像官家会说出的话,你怕是不懂‘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江湖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展护卫你认为白玉堂是那种为了死的规矩而放弃活的生路的人吗?相信他,白玉堂绝对活得好好的,更是不会落在这些宵小手里。”
“啪!”又是一个鲜明的掌印落在赵祯脸颊。狄勇对这个凡事作对的赵祯越发烦躁了。“你给我住嘴!除了出身好什么都不会的窝囊废,你凭什么武断白玉堂的下落?”
这一掌将赵祯的嘴角打破了,一股淡淡的血弥漫口中。只是这一次赵祯没有叫痛,反是啐出一口血水,哈哈大笑起来。“你现在的表情可真像被人戳中痛角,心烦意乱了呀。”对展昭又道:“展护卫,如果你现在的脑子乱成一团,那就什么都不要去想了,朕来代你想。如果你真把朕当做挚友,就相信朕,不要怀疑,不要迟疑,照朕说的去做!还有一点你也要坚定不移的相信,朕是真龙天子,朕所指引的方向一定就是生路。”
浑浊的眼渐渐亮了起来,展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第一次看清赵祯的模样。他一直守护着的那个小小的可爱又单纯的皇帝已经长大了吗?其实他从不信什么真龙天子那一套,只是此刻由赵祯口里说出来竟有无比说服力。但比起真龙天子还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他的挚友,所以他信他,不怀疑,不迟疑!
“先救掌柜的出去。然后,救朕离开这里。”
有力地点了下头,展昭转身道:“掌柜的抓紧我,我带你……。”
嘎然而止。
赵祯不知展昭为什么停了下来,不但声音连动作都停下来了。他只知道在这停顿的几秒时间里,他的心脏似乎也跟着一起停止了。当一切再次鲜明得开始流动,是展昭毫无征兆倒下的刹那。
而那矮小又年迈的掌柜手里此刻紧紧攥着一柄小刀,他一边发颤,一边流泪,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对不起,小老儿我也只是个小人物,我只知道欠人的恩情必须还,所以小老儿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38章 (三十八)缘深缘浅缘难尽
风绝蹄尘,一列神秘马队骤现狭隘官道。
胜雪白衣,似霭白绫,如青天野绿间云层滚滚霨起,本是突兀非常,然比之为首那袭乖张凌厉的紫,反倒纷纷沦为陪衬。紫,是绛紫,却不止于紫,隐隐还泛出一片暗金泽光,平添华贵。只是这华贵,落到眼前这笠纱罩面难辨庐山真面的紫衫人身上,另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幻惑,叫人无法不注目,无法不战栗。
许是赶得太急,笠带松散,靠前白衣女子的竹笠突然掀飞了去,露出如花娇颜。所幸被身后另一女子抬手接住,驱马近前,交还竹笠道:“小心一点。”
接笠的白十俏皮一笑,“多谢二姐。”欲重新戴上,突然瞧见远处熟悉身影,失声惊道。“奇怪,那边的不是大姐吗?”
一语引得众女纷纷张望。白二撩开笠前白纱,确认无误后才向紫衣人恭敬回禀:“主人,真是大姐。而且……好像八妹也在?”
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异变,缰绳一紧,紫谨低喝一声,纵马而去。
白一千算万算也未料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被紫谨及一众白绫幽女将她与白八堵在不归客栈前。
一路恣意驰骋,枣红马难褪暴躁,还在踏着碎步,直到鞍上主人一鞭抽溅起蹄旁尘土,它才安分下来。紫谨居高临下,一言不发望着下首两人,视线中的威慑力即便隔了一层紫纱仍令人肝胆俱裂。白八只觉后背涔涔汗s-hi,终按耐不住颤声道:“主……主人……奴婢见过主人……。”
“你,为何在这里?”寒到象是来自地狱的声响。
“……我是……。”
坏了!白一暗叫不好。适才的话虽多少有些影响,但白八明显仍犹豫不决,而最糟的是那万祸根源此刻就身在咫尺,若让那两人碰面岂不功亏一篑?一滴冷汗自额头滚落,那由不归客栈暗自抽回的一眼便费了有生以来最大气力,可正是这危机四伏的压迫感反让邪笑不自觉浮现白一唇角。
“八妹她是有事找我商量,所以没敢惊动主人。”抢上圆谎,谁想肩头冷不防传来的钝痛叫那虚假笑容全都僵在脸上。
殷红之血自紫谨手中马鞭滴下。谁也没看清那一鞭如何疾落,当众人反应过来,白一左肩早已皮开r_ou_绽。其实即便看清,也不敢躲,就像现在,白一更不敢叫疼,只得生生忍下那钻心之痛。
“你再多嘴一句,下次开花的便是你的脸。”紫谨的不耐与隐怒已自那一字一顿间漫溢开来,当视线再次投向白八,对方早腿软倒地大叫“主人饶命”。
“先回答我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我再考虑是不是要留下你这条命。”
“奴婢……奴婢……”眼神闪烁,偷偷望了身旁白一一眼,被紫谨一声“看她作甚”吓得胆寒三尺。内心极度摇摆不定,紫谨的威迫力逼得她想将实情一吐为快,可每每掂量真相曝露后所要面对的后果,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见白八支支吾吾,紫谨早等得不耐烦了,身子微倾,左臂抵在马颈上,双眼危险地眯成一线道:“你不会不知道欺瞒我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白八急道:“奴婢怎敢欺瞒主人?!”
“唰”,火辣辣的鞭子不由分说又是呼啸甩落。这次谁都看清鞭的去向,只是任谁也未料到白一竟忽然闪到白八身前,以手中白绫挡下紫谨毫不留情的一鞭。此举似也大大出乎紫谨意料,微怔过后,狂怒难遏:“白一你好大的狗胆!偷藏飞鸽传书于先,与白八私自密会于后,现在还敢跟我动手,反了吗?”
白一喉头一紧。想不到藏书之举已被识破,不过也是,如若不然算好申时才到沧临的紫谨等人此刻怎会身在此处?面色不改,白一沉声道:“奴婢岂敢对主人动手,只是主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指八妹欺瞒主人,那一鞭八妹受得冤枉。”
“我教训奴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c-h-a嘴?冤枉?你二人心虚意乱,还敢提冤枉,还敢说不曾欺瞒?”卷回马鞭,单手凌空抓握鞭身,紫谨压低嗓门冷冷对白一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神权山庄时便是你使手段阻隔了消息,害展昭险些丧命。白三白十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是你搞鬼。怎么,想借刀杀人?哼,这笔账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听清楚了,今后不管展昭出了任何差池我都算在你头上,他若死了,你休怪我不念旧情,将你挫骨扬灰。”抬鞭直指白八,喝道:“说!是不是展昭出了什么事?!”
白八骇得浑身巨震,几番张口欲言,又因可怕的念头缩了回去。紫谨被她不吞不吐的模样早磨光了耐心,正待发作,忽听那白一道:“为主人,奴婢粉身碎骨绝无二话,对主人赤诚之心即便被挫骨扬灰又如何?我不否认神权山庄之事是我绊住的主人,不过与那展昭死活无关,而是当时我得到可靠消息一代神医吕梦涧正云游临安,这才想方设法引主人临安一行。”眼中流露凄楚之色,白一缓步近到马侧,轻柔地抚触上紫谨残去的左手,随后在其手背印上一吻。“白一想的只是治好主人的手,还主人原有样貌。那展昭或许是主人的心中之重,可在奴婢心中,他岂比得上主人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我是残是好,何须你多事?”言语虽狠,眼神却已有了一丝柔和。“既是为我求医,为何不事先告知?”
“未有十足把握奴婢怎敢轻言治得好主人,惹主人空欢喜?何况那吕梦涧x_ing情古怪,不是谁都肯医治。只可惜……待奴婢费劲心力觅得神医,主人却赶往神权山庄救那展昭去了。”话到最后,语调一阵酸溜,白一两眼一翻浑然一副小女儿撒泼嗔怪的娇态。紫谨看着受用,这番确无虚假之色,想她对自己向来尽心,不由怒气尽释:“好了,算你有心了。只是那展昭……。”眼神突然飘远,只要一想起这个人就是又爱又恨呐。“你们既知他是我心中之重,那就当做是为我这主人担待,多费些心吧。”
从未见紫谨有过这般恳切,众幽女纷纷齐声道:“为主人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命众人起身,看白八还战战兢兢跪在一旁,紫谨神色一软,道:“你也起来吧。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非要与白一商量,而不能直接告知我这个主人?真是展昭发生了什么凶险?”
眼看白一巧舌如簧,一番有惊无险,白八也下了某个决意。她道:“展昭无事。一行人已经安然下得暠山返回京城去了。六姐怕跟丢,先行一步,奴婢留下是、只因有些事想与大姐商议。”
白一闻言一阵暗喜,只道是自己适才言语煽动见了成效,哪里晓得本欲说出真相的白八临时变卦全因紫谨对白一先前一番威吓。紫谨易怒不假,但向来言出必践,对白一既能说出那番狠话,对自己,若展昭真有万一,挫骨扬灰怕也是轻的。唯今之计,只有暂且瞒下,走一步算一步了。
稍有缓和的脸色骤然一冷。“你没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