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主人若是觉得奴婢心虚,不假,但那是因为奴婢确有一事在书信中瞒了主人。……或许也不该说是瞒,因为并非隶属奴婢职责之内,尚不知此事当讲不当讲,所以才找大姐帮我拿个主意。”
紫谨的眼神自白一与白八间游移。他道:“我既然在此,你还犹豫什么,但说无妨。”
白八稳住心神道:“主人派我姐妹尾随,只道是为随时掌握展昭行踪,继而危急之时能保护于他。只是这么些时日,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落在眼里……。”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主人当初之所以将展昭交给白玉堂照顾,是因看出那白玉堂虽对展昭动心,展昭却未有动情。另一方面恐怕是想叫那姓白的尝尝被心爱之人拒绝的滋味。只是有些东西搁在奴婢眼中却未必如此。展昭对主人的好意诸多刁难,但对怀有同样心思的白玉堂,这些时日朝夕相对非但未有疏远,还一如既往与他腻在一起。在开封两人时常同处一室,往暠山的路上,更亲密相偎靠睡在船头,哪有半分抗拒?奴婢知道是自己多事,只是奴婢亦知主人对那展昭用情至深,就怕他会不识好歹辜负……。”
“够了!”
冱寒之厉自瞳眸无形激s_h_è 而出,即便隔了紫纱,也能叫四周的人知道那被点燃的究竟是何等杀机。白一看在眼里,笑在心中,暗赞白八够机灵,若是扯旁个胡话,即便半真半假,哪能唬得了这身怀异能的主人,只是那妒意么……男人未必差女人分毫?一样的不理智,不问究竟,不可理喻。
“白玉堂,你该死!”一掌挥出,百米开外的大树轰然应声崩裂而倒。
白一见形势倒向自己,知机不可失,忙添油加醋道:“主人何必动气,凭那区区白玉堂,有哪一点比得上主人?要杀他更是易如反掌。只可惜主人已许誓不再杀人,硬要做那救世救难的菩萨。那便真只有对那死皮赖脸的情敌干瞪眼的份了。”
紫谨瞥她道:“用不着你煽风点火,你无非想说我当初应展昭‘不杀生、救千人’之诺是作茧自缚。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那是展昭的激将法?”
“难不成主人真打算从此为善?”白一不可思议道。
“善恶与我何干?我紫谨不稀罕,亦不屑为搏其名非给自身套上个做派。当初应诺,只为向展昭证明我愿为他改变,那白玉堂能做的,我也能做,白玉堂能给他的,我一样也不会少。只要是他希望,杀人也好,救人也好,改变别人的命运也好,改变自身命运也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紫谨做不到的。”
白一银牙紧咬,朝不归客栈暗自投去一抹浓重恨意。
若是改变,还会是白一心中那冷漠高傲有着绝世风华的主人吗?
展昭,果然留你不得!
吩咐白八密切留意白玉堂展昭间动向,便遣其离去。紫谨即已得知展昭不在暠山,也失了赶路动力。虽说原本也未报去见那人的心思,当初应诺时便曾放狂言“若无法信守承诺救得千人以抵先前杀孽,便绝不相见”,然而……想着那人便在触手可及之地,心头总有一股难耐迫得自己蠢蠢欲动,仿佛便是更靠近些,呼吸同一片空气也是好的。
白一虽身为大姐,白绫幽女中却以白二年龄最长,也最为体贴敦厚。她看紫谨需要时间梳理情绪,再者赶了半天路,暗想众人都已乏了,便指着不远处的不归客栈道:“主人,那边恰好有座客栈,不如大家歇歇脚,再行不迟。”紫谨此刻正被白玉堂与展昭间的“进展”搅得心烦意乱,粗略瞟了眼,道句“也好”。
白八安然离去刚让心头大石落下一半,却又始料不及被横c-h-a那么一杠子。白一肺都快气炸了,可来不及瞪那招祸的白二,便已见紫谨帅众人往客栈行去。想拦又觅不得借口,紫谨哪是白八之流可随口打发的,正焦躁无措,突闻巨响,一个伙计打扮的被扔出客栈一侧门窗,只听他“哎哟”一声哀嚎摔在马厩旁,叫紫谨这一众人俱是一愣。只见那伙计痛得呲牙咧嘴,好在叫声虽小响,筋骨未伤,挣了几下爬起,踉跄着跑进马厩牵马夺路而逃。
“似乎出了什么事,主人我去看看。”白十道。
白一慌忙拉住她。“不,我去。”
“那阿十和大姐一起……。”
在白十膀子上用力抓了把,白一怒目圆瞪,压低声音威吓道:“用不着你多事!”白十吃痛,莫名所以却不敢再有拂逆之举。白一刚疾跨两步,不想被紫谨叫住。身后不寻常的气息,让白一不得不在心里飞速盘横出最坏的打算。“什么事主人?”堪堪回身,笑容强自堆出来,可惜连她自己都知道,那种虚假的东西什么都瞒不住。
“那客栈里有什么是不能让别人看的吗?”
“奴婢,不懂主人的意思。”
“不懂?”兀自冷笑。风不期然掀起笠纱,紫瞳赫然显现。“也罢,你既不愿说,那便留下,就由我亲自去瞧瞧那座客栈是否别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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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痴騃地望着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展昭,久久做不得一丝反应。待终自齿缝间挤出第一声“为什么”,羸弱可怜的音量仿佛责问的是自己。难道是他错了吗?身为皇帝涉险去营救他的百姓,可是他们接二连三背叛自己,现在还……刺伤展昭。
刀尖的红刺痛了赵祯眼眸,迫得第二声“为什么”旋即怒吼而出,再也无法控制心中悲愤,赵祯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头受伤到近乎失去理智的野兽。他本想好好问一问那些人,究竟他们与他有何仇怨,那柴王府又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多少惠宜,可以叫这些普通百姓不惜做到这种地步。然,现在的他更想做的居然是撕裂那些伤害展昭的人——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狄勇看到己方有人打出示警手势,遂随手拿过一块碎布塞住赵祯的嘴以避再折腾出更大动静。狄勇低声询问:“什么事?”
倚窗把守的下属窃瞟眼骑马驻立栈外的紫谨,向狄勇道:“狄爷,外面来了伙生面孔,看着不太寻常,怎么处置?”
“出去打发了,莫要多生事端。”狄勇指挥客栈众人纷纷布防,以备生变。同时对另一边的掌柜厨子道:“你们任务完成了,从后门走。柴王府向来赏罚分明,该有的好处不会少了你们分毫。至于那店小二,虽说为鱼目混珠引目标上钩没让他参与进来,但他如今知道了太多还跑了,胡说些不该说的话就麻烦了。王掌柜,那是你的伙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花多少银子,若不想他死,给我封了他的嘴。记清楚了,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透露,从此也不要再回沧临了。”
两人唯唯诺诺应了,相继往后堂离开。那姓王掌柜巍巍瑟瑟,一步三回头,临去之前再次对赵祯跪地叩首连连。赵祯怒意难消下对那忏悔之举视而不见,只恨自己目光不能在对方身上灼烧出两个窟窿。
狄勇见状不由叹道:“其实皇帝你不必怨怼。张厨子姑且不提,那王掌柜虽只受过柴王府零星小惠,不过他有此作为也是逼于无奈,无非自保罢了。上了年纪的人,不比年轻的小二身强力壮,选择逃跑或许还有机会,你看他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因为犹豫,但他同样很清楚若不为我柴王府出力,只有被杀灭口这一条路。做人嘛,识时务者为俊杰。”(零:每次看到这句就会想到偶家焦猫的经典台词“展某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啊啊啊,好想用这句来反驳,那样偶一定一边尖叫“昭昭超帅”一边打滚。)
命人将昏迷不醒的展昭架到跟前,狄勇志得意满地托起展昭下颚,笑道:“至于那些不识时务的,自然要使上些非常手段了。”
对展昭伤势忧心如焚,不顾身后铁箍般的控制,赵祯死命挣动着,然而用尽全力也摆脱不了对方禁锢,只能悲戚地在心中反复呼唤那人名字。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眼睁睁任人鱼r_ou_,赵祯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是多么无力,展昭对自己又有多重要。
赵祯一脸伤心欲绝,引狄勇看不惯下频频侧目。“又未刺中要害,不过是中刀上麻药昏过去罢了,皇帝用不着这般如丧考妣吧。”
赵祯一愣:麻药?
“那可不是一般的麻药,小王爷特别用来对付这浑身能耐的御猫的,即便破皮沾上一点也能叫武林高手昏个三天三夜,皇帝你再心焦,这姓展的也分毫不知。”
“是吗?”
“那是自然。”正自得意,突然意识到发问的源头并非嘴被堵的赵祯,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忽然出手袭向狄勇。
并指连戳,狄勇被攻了个猝不及防,更令他震惊的是那个发难之人竟是本以为失去行动力的最危险的存在。随后接连又发三掌,威力不容小觑,纵然狄勇再神勇,拖着个累赘的赵祯,也不得不撤手自保。身后原本架着展昭的两人见状急欲抢上援手,却被一记冷不丁的“神龙摆尾”相继踢飞。
赵祯瞠目结舌呆望那人灵动的身法在眼前施展,任由那人将他拉到身侧,直到嘴中布块被拿掉,仍惊喜到无法言语。
“陛下,还好吧?”展昭沉声道。
“你呢?展护卫你没事吧?”刚发问便觉展昭腿脚不稳,趔趄着身形猛晃。赵祯赶紧扶住,抬眼只见展昭双眼时迷时醒,仿佛随时都会失去焦距,呼吸的凌乱令喘气声亦长短不一。挡在腰间的手更是一片s-hi濡,赵祯看去,竟沾了一手鲜血。他这才留意到展昭腰间那点殷红仍在不断扩大。
莫非展昭并未躲过暗算,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