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讪笑道:“瞧你是个读过书的,既然经商自然是有些家底,怎的还跟个婆娘似的那般抠门讨价还价?”
赵祯被气得半死。突然想起身上还有块羊脂白玉,东西倒不见得有多名贵,不过因为是儿时太后大娘娘为他祈福得来的辟邪之物,所以一向从不离身。只是事到如今,虽说有些心疼,赵祯还是认命地扯下来抛给对方。“这总够了吧?”
对方见了宝贝,立马象换了个人,眉开眼笑连声称是,还将被打后脸肿得老高的妻子唤出来招待赵祯,态度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赵祯忙着为展昭换衣换药,又见不得这人的小人嘴脸,压根不理睬他,汉子见自己多话纯粹自找没趣,也就离开了。
吃了热食,好好擦了把身,换了件干净衣服,赵祯觉得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久违的床铺更是让他在躺上去的一霎那胸中涌出说不出的激动。侧头,望了眼躺在身旁的展昭,眼神中满溢着温柔。忍不住伸手摸摸那人的脸,感受源源不断传到手上的温热体温,似乎只有这样赵祯才能说服自己坚持自己的道路不断走下去。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别说是用来换你我一宿安寝,便是只为一个不相识的孤儿换一顿饭食,朕也觉得理所应当。”(零【抹泪c-h-a花】:小龙啊,你的心地善良连偶这做娘亲的都认同,只不过……只不过……用羊脂白玉换一顿饭这种想法,偶只能说你是个理想主义不知民间疾苦的糊涂蛋啦!等价交换知道不?要换也要换孤儿一生的生活安定,别光顾着眼前啊,你个笨儿子!)
本以为倒下就会睡着,哪想莫名渴得厉害。赵祯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衣,便轻手轻脚到外头去找水喝。经过那对夫妻的房间,突然听到妻子惊得大叫一声:“什么?你要杀他们,抢他们随身的财物?”
赵祯闻言浑身巨震,赶紧贴上门房细细听里面的对话。
里头传来“呜呜”女音,应是那欲逞凶汉子将妻子嘴捂住,只听他低声骂道:“你找死呐,把人吵醒怎么办?”
妇人好容易挣脱,央求丈夫道:“当家的,这杀人可是犯法的事,要是被发现可是要偿命的。”
“没发现不就不用偿命了?我们就给它做个神不知鬼不觉。”
“这……。”妇人犯难着沉吟半晌,才推拒道:“不成,他们与我们无冤无仇的,何况也没有白吃白住,那小哥不是给了一块白玉作为宿费?那玉看着非常名贵,卖了估计能值好些个钱。他们……他们兄弟俩落难于此,已经够可怜了,当家的你又何必非动那歹心……?”
“啪”又是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汉子哼哼道:“老子看出来了,你个不要脸的s_ao货果然是被小白脸给迷住了。好在那个年长的半死不活地,若是两个一起给你灌迷汤,怕是你连姓什么都不知道,魂儿都要被勾没了。”
妇人委屈地抽泣:“你怎能用不贞的由头如此编派我?我自嫁给你的第一天起,就从未半点轻忽过做妻子的本分,对你一心一意,何曾有过二心?你若是想逼死我,便直说,我绝不碍了你的眼。”
汉子听着不是滋味,含糊其词道:“好了好了,别哭哭啼啼,晦气。老子知道就算真给你这个心,你也不敢。我说说气话,你也当真?”
“我就是当真了。你当我这般劝你,是为了外人?我是为了当家的你!万一败露可是杀头的大罪,何况……何况那小哥有功夫,若是弄巧成拙这可……?”
“妇人家的,前也怕后也怕,如何能成大事?老子吃过一次亏,还能傻不拉几地再去吃第二次?明的不成,咱们可以来暗的嘛。记得上次你进县里买了点药耗子的白砒,不是还有剩,你就放一点到他们的吃食里……。”
“使不得使不得。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做不了。”
“臭婆娘,老子叫你做丁点儿大的事就推三阻四的,你当老子吃饱了撑着要去杀人?我不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勾当?!这么决定还不是为了咱们家?!自小就活在这山沟里,难道想老子一辈子就当个猎户?你就不想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到县里头置上一间大大的房子?将来等咱儿子出世了也能风风光光,能有大出息?瞧瞧,那小白脸随便翻翻就摸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白玉,说给就给,身上铁定还藏了其他什么值钱的宝贝。”
衣服地悉索声,是那丈夫搂过妻子在亲热,隐隐还时不时传出妇人娇羞地嗔上一句“别不正经”。“所以为了我们将来能舒舒坦坦地过日子,我说惠娘啊,你就别妇人之仁了。”
“可是……。”
“你就非跟我唱反调是不是?快去,欠抽吗?!”软得不行,汉子又恢复了凶悍模样,粗鲁将妻子撵下床,然后“咚”地躺倒用被子蒙住自己呼呼大睡起来。妇人软软叫了两声“当家的”,见丈夫不理不睬,只得认命离开房间,谁想,普一开门就见赵祯宛如修罗般y-in沉着脸杵在外。妇人吓得倒抽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
“当……当家的……那……那……。”妇人口齿不清,连话都说不来了。
汉子听妻子还在房中,不耐地跳坐起吼道:“叫魂啊,没看到老子要睡……。”声音嘎然而止,尤其当对上赵祯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黝黑的脸顿时刷白,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好……好,好汉,这么晚……还不睡啊?若是饿了,就叫我婆娘给你……还有令兄准备点吃的。”说着瞪了妻子一眼,使眼色道。“还不快去!”
“不用了。”赵祯冷冷道:“你家的东西都是下过白砒的,不吃也罢。”
话一出口,夫妻两顿时明白赵祯早在门外将他们的害人j-ian计听了去,顿时吓得连人色都没了。赵祯冲向床的方向,骇得那汉子缩到床角落拼命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只是赵祯没理他,而是怔怔望着其手上攥着的羊脂白玉,心中痛惜道:母后给的护身宝玉,怎能交给这种人?
一把夺过,赵祯沉声道:“这东西落到你这种无耻之徒手里,只会糟蹋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冲回房,赵祯狠狠甩上房门,好半晌才强逼着自己吞下一口恶气,终是躁得浑身耐不住开始穿戴起衣服,这么个狼窝蛇x_u_e如何待得?简单打了个包袱,装了点未吃完的馒头,赵祯再次将展昭负到了身上。只是他才跨出房门一步,额头忽遭闷棍重击。眼前顿时一黑,脚步不稳下便是摔在了旁边的饭桌上,撞落一碟碗筷,背上的展昭由于没有缚紧更是顺势滑了下去。
“展护卫……,”视线尚未恢复,赵祯便心急地弯身去捞人,不想手探到地上,被碎裂的瓷片划破。手指刺痛虽钻心,但也好在将模糊的视线激得恢复了过来,只是双目清明后的景象却叫赵祯大惊失色。
只见打着赤膊的莽汉竟将昏迷的展昭勒在胸前,并用一把菜刀死死抵住脖子。他双目赤红,有如发狂的野兽恶狠狠道:“小子,你若敢动一下,老子立马叫你这只剩半口气的老哥头颅分家!”
“你!”
“把白玉还过来,给了老子那就是老子的东西,居然还想拿回去?你可真有那个脸!”
赵祯愤恨到几近睚眦俱裂,后悔到极点当初为何不要了那狗东西的命。即便只是预谋,光谋害天子这条十恶不赦的罪名也足以满门抄斩甚至诛灭九族。自己终究还是天真了,太后当初杖责展昭的一番用意,事到如今他才体会。他做人的确是抱着侥幸,以为既然没成事实,便不必重罚,弄到这斯田地,如何不是他无谓的心软造成?看来那个对头柴文益倒是看他看得最透彻,他的确不配为帝,无法防范于未然,更无决策于千里的能力,没有了这个帝王身份,他究竟算是什么?!如今连……连心之深处唯一眷恋的那个人都守护不了。
迟缓地抬眼望向被作要挟的展昭,恨意顿时软成了悔痛,心中更是茫然一片。
展护卫,你说要朕保留一颗赤子之心,要朕仁孝礼义做个宽厚天子,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朕虽未蠢钝到会认为天下之人都有一颗善心,但朕总以为大多数百姓的心都是淳朴善良的,可是那个韩孟非为了报仇要杀朕,张厨子为了报恩不辨是非,王掌柜为了自保伤了你,如今这个猪狗不如贪得无厌的猎户更用你的x_ing命来威胁朕。这些人是善是恶?难道是朕用一颗赤心,用仁孝礼义,用所谓宽厚就可以感化的吗?你来告诉朕,这些你所看重的朕的长处究竟有什么用?能救得了你,救得了这个天下吗?
“小子,怎么不吭声了?你不是很嚣张吗?”见赵祯仍是低头不语,汉子把玩起被扔来的羊脂白玉,神色愈发得意,“把身上所有值钱的宝贝都交出来,一个都不许留,若让老子发现偷藏了一个,就立刻要了这半死不活的小子的命!”
赵祯把头压得更低,却是止不住嘲弄笑声溢出喉头。汉子听那笑声诡异,有些害怕,缩了下肩膀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白费心机。我已把唯一值钱的东西给了你,我早已身无分文,你究竟还想从我身上捞到点什么?”
“胡说八道。你若只有这白玉,如何肯轻易给我?”
如何肯轻易……?赵祯心中自嘲道:那是因为朕是这大宋天下之主,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如何会稀罕那么块羊脂白玉?所以……。紧紧将碎片攥入掌心,让手掌的痛尽可能抵挡住那难以平复的悔恨。财不露白,朕的轻率才招致这样的境地不是吗?归根结底这是朕的愚蠢。
“你说的对,还有一样比那白玉值钱,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