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隐隐飘来一股米粥香,赵祯寻着味又从备菜的长桌上发现一锅稀薄的小米粥,心里差点没高兴坏。赶紧放展昭躺到房角的干Cao垛上,赵祯盛了一碗,吹温了,一勺一勺喂到口中。只是伤重昏迷下的人岂会配合,再加上从小没有照顾过人笨手笨脚的,真正喂进去的米粥寥寥无几,倒是流掉大半碗空s-hi了胸前衣襟。赵祯心知擦也无用,爬了座山两人的衣服俱破损且脏臭得厉害了。抬眼,恰瞅见后院竹竿上晾的粗布衣,到了此时赵祯也不再顾忌,取了两件外衣换上。可这光换个衣服就又费劲半天,尤其是为展昭替换,不是这里歪了,就是那里没穿好,赵祯此时才体会到从前在宫里被人服侍更衣时,那真是看着轻松,要做好怕也是门学问。
磨磨蹭蹭间,前院又有动静,竟是那寻夫的朱氏去而复返。赵祯心想自己闯空门不算,又偷食来又窃衣,若被发现了还得了,心虚得缩在厨房半天不敢探头。好在朱氏一心牵挂丈夫也没留心,而是直接进了卧房翻箱倒柜起来。赵祯见她翻找半天,好奇地透过窗缝张望了下,却见那朱氏突然瘫跪在地,手心里捧着几枚铜板茫然自语:“怎么办,只有这点钱,我那当家的岂不是没救了?!”说着说着没忍住,一下子失声恸哭起来。
赵祯见她哭得凄厉,猜想定是其夫伤势颇重急需银两看医救治,顿时起了怜悯之心。想自己虽是擅自取用衣食,也算得了这家恩惠,于是摸出先前换衣时自展昭怀里掉出的钱袋,打开倒出,除了几枚铜板,还有一锭二两足银。赵祯没有多想就拿起银子,蹑手蹑脚跑到前院弄出番动静,等引出朱氏,赵祯才又溜进前厅将银子放到饭桌上。
朱氏见院内只是摔破个种葱的瓦盆,以为是野猫野狗干的好事,只是当她再次返回屋内,桌上的银子却足以叫她眼珠子都要惊愕得掉了出来。
“这……这……。”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银子,朱氏连话都说不出个整句。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朱氏仰头朝天合十手掌,喃喃自语道:“定是老天爷显灵了,来救我们这些个穷苦人家了。谢谢老天爷,谢谢您的大慈大悲!”拜完,赶紧把银子往怀里一揣,跑了出去。
老天爷的惠助吗?
呵,也好,这样反倒省了他一番解释的口舌。
嘴角牵起一抹浅浅笑意,赵祯满足地再次背起展昭,取了一个葫芦装水,几个粗馍做干粮,便悄然离开了。
翻爬第二座山的情形相比最初已好了许多,只花了大半天,不过赵祯知道比起展昭为他预期盘算的行程已经远远落后。对此,赵祯并不是不焦躁不发急,家国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他时时刻刻都牵挂在心里,这是他作为大宋第四代皇帝的职责。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比展白有扎实的功夫底子,不好好休息,或许反而误事。
其实最苦的时刻也曾冒出放下展昭的想法,他相信若他真如此为之,展昭绝不会怪他,因为那个人已经求仁得仁,只是这件事于他无论是感情上还是内心深处都无法容忍的。
放下展昭,那就是彻底输了!输给了柴文益的y-in谋诡计,输给了无法捉摸的命运,更输给了自己的软弱。
为了国家就要牺牲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种事,他不承认。他要一起拯救。
所以这种软弱只有一次,自那之后赵祯就把那个“放下”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展护卫,朕不会让你死在这种地方。你绝不能死在这里。”
每当累得受不了了,赵祯总如是这般用展昭来鼓励自己,他甚至发现这远比用什么国家安危管用的多。国的担子,太沉重,也太遥远,而展昭一直在他伸手可及之地。如果这是一种人x_ing自私的表现,赵祯并不讨厌。因为展昭心中的抱负难道不是和他一致的吗?自私,与无私,如果只从结果而论,有时也许并不矛盾。
天空如同蒙上了层灰薄的棉纱,乌云又涌了过来,雷音时不时响彻,夹杂着云层上的电光闪烁。赵祯苦恼地想:这下恐怕又走不了了。所幸雨还没有倾倒而下,赵祯突然发现这孤僻山脚下不远处居然有灯光,于是他火急火燎地赶去敲响那户人家大门。
来应门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她怯生生瞅了眼赵祯与他背上昏迷不醒的展昭,又抬头望了望天,已然明了赵祯所请,遂不等对方说话就率先摆手道:“小兄弟,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我那当家的脾气不好,我不便待客,你就找别家去吧。”
赵祯愣了,询问:“这附近还有哪家人家方便留宿?”
妇人脸上起了为难,好半晌才支吾道:“再……再往前……十里……。”
“十里?”不由得赵祯调子不拔高,这简直就跟叫他去淋雨没区别。他淋些还不打紧,但展昭眼下是这种身体,若再s-hi寒入体,如何受的?
那妇人也知自己说辞有亏,遂转到屋里取了把伞和两个窝头,塞给赵祯。赵祯茫然撑开伞,发现竟还是有两个窟窿的破伞,心里琢磨着实在行不通,便在妇人即将关上之际用腿抵住了房门。
赵祯央求道:“夫人,您菩萨心肠,何不好人做到底?这背上的是朕……,”眼珠飞转,一来收了“朕”这个绝对不能对外言明的称谓,二来将腹稿的朋友之说变成了手足情深以博取同情。“背上的是我大哥,我兄弟二人经商遭遇盗贼,大哥为了护我身受重伤,实在再受不得半点颠簸。这场雨看来不小,恳请您夫人,就让我兄弟二人进屋躲一下雨吧。”
“这……。”妇人明显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赵祯见尚有机会,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对方。乡下的村妇大字不识一个,哪经得住眼前这么个俊俏的落难小哥在那里有礼有节用一番她从未听过的文绉绉的话苦苦央求?只是不等妇人应承下来,里屋突然传来一声异常粗暴的叫骂:“妈的有完没完?赶快打发了,休来扰老子清梦。”
妇人闻声色变,态度立转,不由分说就把赵祯往外挤,想要硬把门关上。赵祯如今是虎落平阳,东西都偷了,此刻更顾不得形象身份,无赖般硬是把住门板,朝里嚷嚷道:“大哥,这家的大哥,求您给个方便,我兄弟二人只求躲一阵子雨,绝无意叨扰。”
妇人急的汗如雨下,直埋怨跺脚:“哎哟我的祖宗,求求你快走吧。这做人心当真不能软,简直就是给自己招祸呀!”正说着,突然自里屋冲出一个穿着单衣的壮硕汉子。妇人见了哪还有力气跟赵祯较劲,手一松,抖抖瑟瑟缩到墙角去了。
蓦然松劲,相抗的赵祯力道没拿稳,一个跟头跌进来差点没摔惨了。还没定神瞧清来人,就感觉对方自他手上将伞与窝头一同夺了去,接着怒气腾腾冲到妇人跟前狠狠甩了她记耳光。这一巴掌不但打哭了妇人,更把赵祯打蒙了,半天失了反应。
“你个不要脸的婊子,老子还没死呢,就明目张胆跟个小白脸在家门口搞七捻三。居然还把家里的东西送他,你是想气死老子,还是想老子抽死你?!”
妇人吓得连声讨饶。赵祯实在看不下去,赶紧拦住莽汉又欲抽打妇人的举动,解释道:“这位大哥,你误会了,这位大嫂子只是看我兄弟二人可怜,同情我们才……。”
“呀呀呸的,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倒需你这身无几两r_ou_的小白脸多管闲事?”不由分说就抡起拳头朝赵祯挥去。
莫名遇袭,怒从心中起。比起展昭等人,赵祯或许不堪一击,但自小在宫中也练有防身体术,对付个村野山夫还不在话下。只见他使了个小擒拿,捉住对方腕子狠狠往外一扣,那莽汉顿时痛得有如杀猪惨叫起来。
纵然千万不是,毕竟是自己丈夫,妇人见了也是心疼,赶忙跪求赵祯高抬贵手。赵祯不忍这与他为善的妇人难做,便威吓其夫几句放了人,转身又恭恭敬敬地将妇人搀起。妇人对上赵祯一脸受宠若惊,待得再次对上其夫凶恶的眼神,吓得赶紧推开赵祯伸来的手,避到里屋去了。
莽汉见了妻子的反应,冷笑不止:“小子,你若想逞强霸了我这屋,我斗不过你,自然拿你没辙。不过这天下可还是有王法做主的,我明日到碧川县告你一状,想你也讨不到好。”
赵祯一听傻眼了。倒不是怕他告自己,王法这词搁到他眼前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只是万万没想到走了这么久,此处竟还是碧川县的地头,若是一个不谨慎,只怕他与展昭就要遭难了。
那汉子见赵祯被他吓住,洋洋得意极了。“怎么,怕了?也是——”故意把音拖得老长,同时眼珠子不规矩地频频瞟赵祯背上的展昭。“背着个半死不活的,就算想跑也跑不快。不过你若是个绝情绝义的主,说不定把碍事的随地一丢,那就溜得比兔儿还……。”
“利索”两字还没出口,已被一柄柴刀顶住了喉口。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信不信我杀了你?!”
大大咽下一口口水,莽汉欺软怕硬地拼命摇摇头,表示再也不敢招惹了。
“我不是歹人,你不用怕。”赵祯收了柴刀,将它扔回原来放置的墙角,强压怒火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赵祯重复了遍适才对妇人谎编的经商遇贼的说词,更再三言明只想借屋躲雨,别无他求。只是对方始终疑窦重重,或许也是不乐意收留他们,赵祯被逼无奈气呼呼道:“那我给你钱,这总行了吧?”
一提钱字,汉子的眼神立刻变了,他倒也不客气,摊出只手问道:“你能给多少?”
赵祯摸出钱袋看了眼,面露难色,随后略带几分尴尬地将所剩无几地七枚铜板都倒了出来。汉子见才这几个子,嘲讽道:“你打发叫花子呐?”
“你?”赵祯气极,抓起这七枚铜板狠狠道:“就算是这点,也抵你这一家子两天花销了吧?”赵祯现在很庆幸,幸好从前一直有以考察民情为由跟展昭偷溜出宫,对于寻常人家的用度还不算一无所知,虽然他知道的也仅限于个大概,仅限于……道听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