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那次等她回来才发现自己中暑昏死在小黑屋里,估计自己的童年就只能在又脏又潮湿,没有灯、没有风扇、黑糊糊的小储藏间里渡过了吧。
就算出了小黑屋,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哪有可能上得起学校,也就是被寄放在单元楼下的那个天天搬个坐在屋门口的耳聋眼花的阿婆那儿。
那时,单元楼里几个小P孩放学后回来常会结伴过来欺负取笑他。
一开始只是凑上来说些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脏话,然后嬉笑着一轰而散。后来估计是发现自己不会反抗,也不会有大人出来呵斥责骂,于是胆子就渐渐大起来,行为也越来越过分,有时还会互相挑唆打赌比赛看谁敢如何如何——都是些8、9岁的孩子,最大的想来也不超过12,3岁吧,正是不知天高地厚,最皮最坏的年纪。
记得离阿婆住处不远有个小垃圾场,平常这里几栋单元楼的生活垃圾全往那儿放。一次,不知怎地堆了一堆沙土废料在那,偏又遇上下了好几天大雨,于是便积起一滩污水,和着泥水和垃圾,散发着腐烂的酸臭。因之前他们上来扯头发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反抗了几下,将其中一个推倒在地。于是就被几个个头较大的孩子连拉带扯的带到这儿推倒在积水中。
“哈哈哈,这里才是垃圾该呆的地儿……”
“没错,我们家那储藏间就在他们家隔壁,都是用来放不要的东西的。黑乎乎的,我都不敢进去。里面还有虫子老鼠啊。你就是虫子老鼠,不然怎么和虫子老鼠住一窝。哈哈哈,你自己说是不是。”
“我妈说了,他爸是坏蛋,就是社会败类,所以才被抓去吃花生米了。他就是败类的杂种。”
“你看他好脏啊。身上那衣服不就是上次小强弄脏了被他妈妈丢掉的那件么?”
“有娘生没爹养的狗崽子。”
……
感觉污水从自己发丝顺着脸颊滴下来,于是所幸就坐下不起来了。一脸木然的想着等他们走了自己得赶紧回去洗个澡,不然这天气到了晚上站在外边公共水龙头边上接水洗澡,又没热水……想想都打颤。
讥笑谩骂声戛然而止,坐在飘着垃圾的污水中,转头看到有个小人站在离他们四五步开外的地方,皱着眉,冷着脸,僵硬的嘴角传达出明显的不悦。那几个欺负他的孩子互相扯了扯,讪讪地笑了两声回头作鸟兽散了。
见他们都跑得没影了,那小人儿才迈开腿绕过那滩积水走过去,路过他的时候侧头朝他看了一眼。
不知那小脸是不是因为一直绷着而显得过分的白皙。但是在那双眼眸中,他看到一闪而过的自己的影子。他感觉自己瞬间懂了些什么,比如肮脏,狼狈,比如自卑。
他是苏子钦,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在这之前自己只知道,他是他们房东的孩子,他们租的那小储藏间就是他们家的。
欧阳辰掏出烟点上,用力的吸了两口,停了几秒在深深地吐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让我遇见你,在我最他妈苦逼的时候?!
欧阳辰靠在宿舍门边的墙上抽着烟,一副苦逼深深的忧郁模样,惹得路过的人都探究的往这儿瞧上两眼。他也不在意,他正怀旧得上瘾呢,哪还管得着那些个路人甲。
又狠吸了一口,将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想着索性将那些藏在旮旯角儿的辛酸往事都挖出来捣腾捣腾的时候,抬头却一眼瞄见自己等的人出现在楼梯转角。
涎皮赖脸的迎上去,看他瞟了自己一眼,那嫌弃厌恶的神情真真和那时候看他的一样样儿。只是当时自己不懂这是嫌弃,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吼巴巴的就贴上去。
啧,不过,现在这眼睛长的是越来越好了,这一眼瞪的可是含娇带嗔,风情万种,无比销魂……
额,见那门差一点儿又要关上了,欧阳辰赶紧一步上前用手挡着。呼~好险,否则今晚就真得回去自个儿睡了。
“滚回自己宿舍去。”
“我买牙刷毛巾了,真的。”
“回去。”
“你去哪儿了啊,晚饭吃了吗?”
“……滚。”
“小钦哥哥……”
“……”
抓准时机闪身进屋,“胖子学长好,萧帅学长好,林昕学长好~我叫欧阳辰,是金融贸易的大一新生,也是你们的新舍友,请多多关照。”一气呵成。
(^o^)/YES!
赖在床上,看着始终只给他背影的苏子钦,欧阳辰弯了下嘴角。他欧阳辰可是深谙这小野猫逗起来是很好玩,但是玩得太过了,那牙齿和爪子也不是当摆设的。
虽说调教和驯服是必须的,但见好就收,步步为营,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才是王道。目前这样差不多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自己就收敛些别再挠他了。
欧阳辰刚入学,虽不情愿但大大小小琐碎的事情还是跟大黄身上的虱子一样多。忙前忙后的,不管他自个儿愿不愿也够让他规规矩矩的安分一段时间,不再整天缠着苏子钦了。只是除非实在是晚了,否则他都会溜来苏子钦宿舍,和他挤一张床。
(话说有人记得大黄么?门卫老头家的大黄啊,经常被告知有剁碎的xx吃,结果却总是坑爹的悲催的大黄。)
事儿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眼便是两个月过去了。
第九章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在连着几场秋雨过后,S市的气温仿佛一夜间猝然降了10多度。风中的冷峭让人顿然意识到深秋已至。
校园内,风雨潇潇,木叶萧萧。枯黄的叶子纷纷凋零,飘落到地上,一片叠着一片,铺出一路怅然若失的落寞。
霁后,天空仍是压着一片低低的灰色。清晨,有环卫工人拿着大把扫将掉落在石板路上的落叶扫到路边堆成堆。唰,唰,唰,一声声短促而清冽,缓慢而萧瑟。听着听着,好似那声音夹杂着凉意也扫过心里,无端的惹出一阵惆怅离情,心绪凄迷。
苏子钦病了,躺在宿舍里,昏昏沉沉间感觉被人叫醒了好几次,烧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他被强拉着坐起来。苏子钦感觉头痛欲裂,嗓子火辣辣的烧得厉害,连吞咽口水都像是拿了张砂纸上在他喉咙上狠狠擦过般的疼。
难过死了,偏偏有不知死活的苍蝇老来扰他好梦。也许是昏睡太久,也许是病痛使人感知觉都变得麻木迟钝,半睡半醒间,苏子钦觉得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模糊得让他有些分不清。
记得小时候,当记者的妈妈三天两头的跑新闻不在家,做医生的爸爸也是一点都不沾家,有时半夜一个电话便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因此,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小心翼翼的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能生病。疾病的疼痛还可以忍受,但那种被随便托给某个阿姨照看的惶恐,或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去,一个人被留在门诊打吊瓶的无助却是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碰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