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做梦,梦见当年那个温温润润的少年,他的店铺迎着阳光,他就在那门前,对着我天真的笑,对我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在他百年之后到他坟前说句再见。]
——夏宁七
[一切都乱了套,当初就订好的事情开始偏离轨道,我已预感到自己苍老。]
——吴邪
“今天是第几天了?”夏宁七开口问道,房间中气氛难得压抑。
吴邪偏过头,眼神认真仿佛在思考:“大概……二十多天了吧。”说完对着夏宁七满不在乎的一笑,一不小心就把夏宁七笑的声音哽咽。
“嗯那这样啊……我大概还撑得住几天……没事的……你尽快就好……多注意……”夏宁七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带着些不确定的难过,乍一听起来如同一个耄耋老人风烛残年之时的叹息。
“我会注意的。”吴邪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麒麟玉,莹白的光芒无比安详。
“吴邪,我还是想多嘴问你一句,为了张起灵……值么?”
吴邪笑起来,如同西湖水波荡漾开来,美不胜收。
“值得。”有何不值得。
那一天,被派去作见证的是黑瞎子。
他走到张起灵房前,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就撞见吴邪一个吻轻轻落在张起灵闭着的眼上,冲着这一出即便他不知情也会心下了然,无声扬起的笑容被抬起头的吴邪撞见,小心翼翼的离开床边走出房间,彼此默默无声却心照不宣的擦肩。
这次没人拦着他,他很顺利的就见到了张起灵,曾经威风凛凛的麒麟如今被细长的铁链紧紧锁在房中,墨黑的一双眸子闭着,他看着看着就没良心的笑出了声。
“你这个哑巴学我瞎子做什么。”
没有回应。
“瞎子我这人可能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这墨镜挡着我的眼,没了那些杂事儿,反倒对许多东西都看得格外清。”
没有回应。
“铁链已经开了。”
张起灵的身子终于颤动了一下。
正确的解答是,这铁链,从未锁过。
吴邪何尝舍得把张起灵就这么禁锢在这房间之中,他不希望张起灵走但也不希望张起灵一辈子困坐于此。
他的小哥可是麒麟啊,踏火焚风的麒麟啊,怎么可能,就把他一辈子都关在这个地方。
所以他给了张起灵选择。
铁链从一开始就没有锁,张起灵的性子不可能没想过逃跑,如果他真的执意要走,那么只需要挣扎哪怕一下就可以立刻远离这个地方,骨折的地方早就已经痊愈,谁都拦不住他。只要他走那么他吴邪就再也不会去追他,留下自己孑然一身想着他迈步红尘。
可是张起灵没走。他挣脱过,可他没走。为什么没走?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吴邪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都历历在目,牵绊着他从来不曾起过波澜的心。
尤其是吴邪落在他眼上的那个吻,轻柔而又小心,带着此生都不复再有的深情。
所以他最终还是甘心被禁锢。
所以他的确是喜欢着吴邪的。黑瞎子想着。只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或许过几天他就一切都知道了,夏宁七的性子从来瞒不住东西。
只不过太慢了,张起灵要懂得吴邪对他的好,已经太晚了。
黑瞎子的笑永远都带着点痞气,他笑着开了腔:“哑巴我们走吧。”
别问为什么,别问为什么,小哥我求你永远都别问为什么。小哥我求你我希望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走了然后一生安乐。
“和你走?”张起灵终于缓缓开口说出了这近一个月来的第一句话,语气带着淡淡的疑问。
吴邪在门外适时出现:“小哥,你可以走了。”
夏宁七不说话,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吴邪和张起灵的事她听吴邪讲的最多,听得越多到了如今越是难过,一个人牺牲一切的去换另一个人的平安喜乐,到了最后,还要在最爱的那人心上亲手把自己的好都抹杀。
可她只能沉默,黑瞎子也只得沉默,两个人的事,旁观者从没有资格去指责或诉说。
于是他们只能听着,和张起灵一起听着,从吴邪嘴里吐出来的那几个字,声音不大,字数不多,带着发自内心的绝望,带着深入骨髓的残忍。
“我不要你了。”
不知情的人听来多可笑,他千辛万苦把人绑回自己身边,末了却说了一句不要了。
这话比起什么都残忍,就算张起灵也会留下伤痕。
——TBC——
八【离去时我最希望你不记得】
[她双手紧紧抓着门框,哽咽的声音先是从喉咙深处一点点压抑出来,渐渐的越来越大,渗透进了不堪和绝望,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哭,那种疼简直要把人的心都揪在一块儿。]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颓然的跌坐在地面上,“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个吻对吴邪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对你有多执着,这一切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因为你根本不及他深爱。”]
——千金笼宠
“我不要你了。”
这五个字的分量如同一声炸雷,瞬间就让张起灵心中唯一那点柔软都碎成了灰。他愣了愣,随即下了床,站在了地面上。他觉得有些难过,空落落的心疼,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最终缓缓扯了扯嘴角,笑出了一抹弧度。
那个笑容看的吴邪几乎落下泪来,他有多怀念这笑容这个人他自己最清楚,多少次生死之中,恍恍惚惚想的都是要能把这人从长白山拖回来死而无憾了。
麒麟五笑都还在他脑子里,心说着忘了吧却还是一直记得。
夏宁七突然就狠狠掐了他一把,疼得他顿时就清醒起来,再看面前张起灵面上还是那笑,浅淡疏离,一眼间,恍如永恒,恍如长生。
然后,那只手,那只在长白为了救他跳下三十米高度骨折了的手,就那么搭在了黑瞎子身上。黑瞎子愣一愣,随即扶稳了他,几乎窒息的气氛中却是张起灵开了口:
“带我回家。”
吴邪的眼泪突然就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这是对他说的话,而今却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结局他不是不知道,早在那年他就已做好准备万劫不复。
可是到了如今,还是做不到像事先排练好的那样,就那么冷硬的看着他走远。
几乎就要伸手把张起灵拉回来,几乎就要抱着他对他说小哥对不起这不是我的真心话,几乎就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
可是他最终没有。
张起灵走出门的时候感觉到吴邪的气息有那么一瞬的紊乱,然而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下子算是把那最后的一点情感都消磨殆尽,张起灵你多笨,人家吴邪都说了不要你了,也只有你还像个傻子一样对结局有所期待。
不想说那句带我回家,因为说出了口就会发现除了吴邪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家,他只是想问问他,这算什么呢。
你把我从那滩浑水中拉出来算什么呢。
你九死一生非要去解那终极算什么呢。
你对我说的那些艰险那些难算什么呢。
你说的喜欢你说的爱又算什么呢?
如果本来就打算好了,何必让他留,留在这里把一颗心都交了出去还不自知。何必对他如此,何必那么多温柔,何必,何必。
如果只是想戏弄他,何苦如斯!
所以说张起灵不懂,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睁眼看过吴邪一眼,自始至终,没有。
“都过去了。”夏宁七开口,目光紧盯着吴邪。
“阿七,你说,小哥是不是真的不会再要我了。”
……我叫宁七。
“阿七,我这次做的是不是比以前的一切事情都残忍。”
……我真心叫宁七。
“阿七,我还有多少时间?”
……我叫宁七,啊!
夏宁七抬头目光放远看了看那两个远去的身影,不得不说张起灵就是张起灵,他有他的骄傲,即便曾经甘为耻辱,可那单薄的背影还是透着不比别人输下一分一毫的倔强。
“那年三叔叫我去拿龙脊背,我停下破金杯和他擦肩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这么一个背影。”吴邪笑起来,如果细心就会发现,那笑容里全都是不堪重负的疲惫,“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你问我……”
“你告诉我,你早就做好了这么一个决定。”夏宁七眯起眼,天很蓝,不带一点儿杂质的蓝。“那时候你浑身是血,眼神狠厉模样狰狞,和我谈条件的时候却又笑得像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眼眶湿热,夏宁七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分裂症。”
吴邪的笑容有些虚幻,脸也逐渐苍白:“那时候我和你说了很多。”
初见的擦肩而过。
七星鲁王宫中一跪血尸,危难中踏火焚风威风凛凛的麒麟。
海底墓中难得的两次笑意,还有那对着炸药金身的一跪。
云顶雪山上遥遥一跪,他至今都记得那虔诚模样,青铜门前那一笑,注定牵绊他吴邪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