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
吴邪是张起灵的牵绊,张起灵是吴邪的劫难。
一生痴,一生缠,一生愿,一生绊。
身子越发无力,吴邪索性学着夏宁七,坐在了门边。
往日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浮现,吴邪闭着眼睛,嘴角含笑,眉目安详。
可能,他是看到了当年那个天真吧。那个能让张起灵心甘情愿付出,心甘情愿守护,心甘情愿换去一生的天真。
夏宁七想吴邪一定厌弃自己厌弃的要命。
他最讨厌满手血腥,可不用这些雷霆手段他的位置随时都会被人替代。
他最讨厌与人周旋,可不这样他根本没有资本,没有资本成全自己。
没有资本成全他与张起灵在一起着为数不多的时间。
这是他唯一的一点私心,为这私心他付出的代价高昂。
可他不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好一句不后悔。
此时夏宁七满眼都是当年,那个满身浴血的少年笑容温润的向她走来,毫不在乎的伸出手。
“我叫吴邪。”
“我不后悔。”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打在吴邪的脸上,可那闭目犹如熟睡的人却毫无反应。夏宁七摊开他的手掌,莹白的麒麟玉还紧握在手中温润的泛着光,可那手心掌纹已是浅淡己不可见。
眼泪落得更加肆无忌惮,夏宁七跪在吴邪身边,拼命咽下那句句哽咽。
“吴邪。”她开口,声音发抖:“你一定不希望我把这件事告诉张起灵是不是。”
“你昨天还和我说希望我能抹去张起灵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怀疑,你昨天还和我说如果你死了你最不希望张起灵记得你。”夏宁七说着胡乱抹了把眼泪,继续开口:“可是凭什么,当初张起灵做的事情你不知道,如今你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你们本来不就是为着对方好凭什么要让对方背着遗憾到老!”
最后一句话夏宁七几乎是喊了出来,歇斯底里一样的哭泣不停颤抖:“你的命都没了都给他了你拿什么来和我换……违逆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说你不后悔……”
“你做得到眼看着他平安一生喜乐一生可我做不到,我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人……何况他早就开始怀疑我了……这只是时间问题我求你,算我求你。”
“这件事我需要告诉他,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之间始终没有真相始终都有亏欠……”
“好吗?”
夏宁七看着吴邪,而后者,神色不变,眉目之间,是亘古一样的安详。
安详的迎接死亡。
所有的旧时光,都已在深海埋葬。
地老天荒。
囚我一方。
这千金的笼,锁住的却不是可以玩弄的宠。
是一个人,一座城,一生心疼。
世有天演师,可观天象窥探星轨变化,可偷日月之造化可逆改天定命数,只因代价高昂,非以命相抵者不得索求,古往今来,甘为于此之人,寥寥无几。
——《云夏·天演师卷》
——TBC——
九【是我错解了春光换了彷徨】
[从他在我面前露出从未有过的寂寥,从他对我说出那句还好我没害死你,从他走进那扇青铜门,从我说出那句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开始,我就已经笃定这个人是我一生的守护,一生的归途。]
——吴邪
[往日种种犹如往日死,今日轮回,却是吴邪换了我一生。]
——张起灵
三日后,吴家吴小佛爷,殁。
听到这个消息时黑瞎子抬手点了根烟,目光看向张起灵:“这消息一定是夏宁七放出来的。”
“她是什么人?”张起灵面上神情不变,语气亦是淡然。
黑瞎子见状还是偷偷叹了口气:“她跟着吴邪也有两年了。是从那次吴邪倒斗倒出麒麟玉开始,人还算有些手段做事也算稳妥,这消息想必是她料理好了吴家事务后才放出来的。”
话音落下后一时寂静,两人都僵在那里。
良久黑瞎子意味深长的笑:“来了。”伴着他的声音,夏宁七缓缓迈步,抬手叩门。“夏宁七。”
说完不等屋中人回应便径直推了门进去,寻了个椅子坐下。
“今儿怎么穿了一身白?”黑瞎子带有揶揄意味的声音响起,夏宁七看了他一眼才开口:“以示悲廖。”说着眼神一变扫了张起灵一眼,那意思明显——你还没告诉他怎么回事?
黑瞎子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那意思是——这不等着你来说么。
夏宁七犹豫片刻,眸中一闪悲戚,起身走到张起灵身边,不近不远,恰好隔了五步。
张起灵抬起眼看着她,一双墨黑的眸子毫无波澜。
“明人不说暗话,夏宁七这次来,是想问问可愿意参加吴小佛爷的葬礼?”夏宁七面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挑了个避重就轻的问题,她也没那么大勇气敢把这么大的事全都说出来。可谁知道张起灵目光一变,几乎就在夏宁七以为他会答应的时候,摇了摇头。
“为什么?”三日以来处理吴家事务已让夏宁七能够保持镇静,然而这个答案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她的想法太过稚气,被人亲口说出不要了,还会回去么?
张起灵果然就起身做出了要走的架势,“我和吴邪之间,本无亏欠。”
没有?夏宁七苦笑,她几乎疑心那天张起灵对着麒麟玉的目光是她错觉。
双手握成了拳又松开,如是往复眼见张起灵将要走出房门,夏宁七才如梦初醒大喊了一声:“站住!”
这下子别说不知情的张起灵,黑瞎子也被她吓了一跳。此刻夏宁七满手是汗,连日来的阴郁情绪和对吴邪受到遭遇的难过全都爆发了出来:
“你说没有亏欠就没有亏欠?张起灵!”她看向张起灵,眸中执着濒临界点:“你凭什么!”
“你知不知道吴邪为你做了多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他付出了什么代价?!”这话出口张起灵神情终于松动,夏宁七苦笑一声:
“你早就死了!”
你早就死了!
吴邪去长白山找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死人了!
这话比起什么都更加具有冲击力,夏宁七身子一晃虚脱的感觉遍及全身,掩埋太久的真相说出了口,她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年长白雪苍茫。
那年麒麟玉泛光。
那年那少年笑容阳光。
那天那少年语气凄凉。
想着想着她便笑了起来,笑声夸张而悲凉,笑着笑着便有眼泪成滴滚落,晕在地上激起几点尘埃,开出凄异的花。笑声越来越大在诺大的房间泛起空落落的回响,那般刻骨的悲哀渗进泣血一样的哭号。
“你不知道……”她嘴角的笑再也挂不住:“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多少?”
“你知道,吴邪那个吻的意义吗?”她目光凄惶:“很久以前,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那叫蝴蝶吻,它的含义是——”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夏宁七哭得累了,直接就倚着门框,一是拦着张起灵的路——尽管根本不需要拦。此时的张起灵早就不是那副淡然模样,眸中深刻的刺痛混杂着震惊,最终出口的话语也带上了轻颤:“他说了什么?”
“那是很久的事了……”夏宁七望着天,那云白的如同长白雪。
一切,都从那块麒麟玉开始。
世有天演师,可观天象窥探星轨变化,可偷日月之造化可逆改天定命数,只因代价高昂,非以命相抵者不得索求,古往今来,甘为于此之人,寥寥无几。
这句话是吴邪倒斗的时候从一本古书上无意看见,当时只是初略的记在了心里并没当真,多年的历练他已放弃相信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当时解开终极带回张起灵才是他的执念。
可是当他解开了终极,看到的却是气息全无的张起灵时,他便疯了。
他拼命地唤着小哥,过于悲切的嘶吼引发了雪崩,铺天盖地而来的雪几乎将他压到窒息,满眼都是那白,刺目的白。可是他始终紧紧抱着张起灵的尸体,不曾放开。一人一尸在雪海中随波逐流,中间有几次与岩石剐蹭吴邪都把张起灵紧紧护在怀里任自己遍体鳞伤,直到最后不知过了多久,雪崩终于停息,雪线下接应的胖子和解雨臣见到他的模样都是吓得不轻。
吴邪你有没有事?
那时候胖子和解雨臣这样问,可吴邪目光全部专注在早起死去的张起灵脸上,无比温柔。
他没有心如死灰,他只是流了泪。
那之后的几天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犹如疯魔,他拼命地翻阅典籍,反复斟酌有关终极的字字句句,知道那天无意间窥见了被他放在桌边的麒麟玉,终于是想起了他无意间看见的那古书上寥寥数语。
然后,他找到了夏宁七。
所谓长生所谓不朽所谓永恒,都是违逆天命而行。夏宁七告诉他,终极会侵蚀人的生命从而使自己千年万年长存不朽。
所以呢?他的小哥就这么死了?他目光狠戾,面对这传说中的天演师毫无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