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事他究竟知道多少?
无双只觉一股寒意蜿蜿蜒蜒冰冻了唇尖话语,冰封了内心深处。
有些事,所有人都可以知道,肖倾宇却独独不愿他知晓。
“我问了萧伯父一句:‘如果倾宇不是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一丝张惶迅速掠过他的眉眼。无双只觉指尖在发颤,心更是跳动得快要碎裂崩坏。
方君乾轻轻一笑:“他说——
“无论如何我萧励勤都把他当自己的儿子,这不就行了。”
一瞬间,酸楚梗上无双咽喉!
白衣少年悄悄转过头,闭上眼,不想当着任何人的面哭泣。
萧励才卑劣狰狞的质疑,母亲深恶痛绝的诅咒,小弈惊惶不定的眼神……
他更怕,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知道后会厌恶他。
一直强迫自己遗忘,偏生记性是从小该死的好,想忘记都难。
无双淡淡诉说着那个不堪的下午,
一腔悲怒哀怨已化为平静,只是想要个人听他倾吐——
当说到萧励才那句“你敢保证他不是我儿子?那鼻子,那眉眼,简直越看越像……”时,方少帅终于忍不住跳起来!
“靠!太不要脸了!!这种天打雷劈的话他都好意思说出口,他要是有倾宇万分之一帅气,本帅就把头割下来给他当球踢!”
房间倏地一静,仿佛有阳光悄然凿开了坚冰上的一道缝隙——霎时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肖倾宇忽然展颜,不可抑制捂了唇轻轻地笑,舒展了如画眉目。
倾尽风华,惊艳天下。
见他笑,方君乾忽然有种待月千年月终全的感觉——
只要自己不放手……
只要自己不放手,就没有人可以将笑容从他脸上夺走。
“倾宇,”他忽然旋身,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不提这些扫兴事儿了,本帅给你个惊喜!”
走到书桌前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牛皮文件袋,献宝似地递到无双眼前。
“今天刚从东北寄到的,倾宇看看是什么!”
无双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拆开那个盖着火漆的牛皮袋,首先掏出来的是一个厚厚的红包,里面装了一万两千元大洋的支票(注1)。
再来便是一纸契约。
是方洞廖收无双为义子的书面证明,上面印有东北王的指纹。
只要无双签了这个证明,这契约便有了法律效应。
也就是说,肖倾宇从此在方家有了一席之地,够资格说上话。
看着无双像卸下所有疲惫般,对着手中的礼物模糊微笑。
方君乾的心蓦地很轻、很尖锐地疼了一下。
“倾宇呀,我爸还专门打了一只金饭碗和一双金筷子准备送给你呢,倾宇也别忘了准备好要送给干爹的帽子和礼物(注2)。等我们一回东北,倾宇就可以择吉日拜干爹了。”
笑着抱怨:“你这干儿子都把我这个亲儿子给比下去了!”
方君乾蹲下身,看着他的眼认真道:“倾宇,当大总统选举结束后我们就去东北吧,我爹盼我很久了,也想见见你这个绝世无双的干儿子。
“冬天黑河的冰灯很美,方君乾小时候答应陪倾宇去东北看冰灯的,倾宇还记得吗?”
记得。
他当然记得。
怎能忘记?
如此寂寞冷清的童稚岁月掺入了有趣温馨的时光碎片,格外令人难以忘怀。
耳边恍惚响起两个孩子童稚的嗓音——
“这儿没什么好玩的,怪不得你会无聊呢!干脆你跟我去东北吧。”
“东北啊?”白衣孩子无限憧憬,“听说那边冬天有冰灯……”
“是呀,冬天的冰灯可漂亮了!唔,我家就住在东北!”……
昔日两个孩童如今都已长大,这童言童语依稀间飘逝如风。
(注1:拜干亲的话干爹娘一般送12/120/1200/12000元的红包,带个12,取义月月红。红包送得这么多,可见方家是有钱人家!)
(注2:中国“拜干亲”的一般风俗:选一吉日举行仪式,除了要准备丰盛的酒席外,干儿子还要准备礼物孝敬干爹干妈,这份礼物中最重要的是送给干爹的帽子和送给干妈的鞋子,另外,还要配上衣料之类的物品。干爹、干妈回送的礼物中一定要有饭碗、筷子,表示家中承认你这么一号人,如果对方是小孩子的话还要送一套小衣服,包括鞋袜、帽子、围嘴和兜肚等。为了这些礼物,有钱的人家都是到首饰店去订做金银碗筷,或者到护国寺、白塔寺喇嘛那里去买木碗。选这些材料做碗筷是为了以免孩子因失手而打碎。万一打碎碗的话,就被认为是很不吉利的事情。)
还有,上次说的那个群已满,由网友新贡献了一个群:48229769,偶是这个群的管理员……
☆、第八十章
“倾宇知道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他故作不知。
他认真道:“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
一瞬间肖倾宇被他认真到倔强、透澈到清亮的眼神烁到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悄悄抿住水色的唇。
桃花的花语是——爱情的俘虏。
究竟,是谁俘虏了谁?
1946年四月十日,正是大总统竞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日子。
萧府内,萧励勤的病情毫无预兆地恶化。
不请自来的神医名医一个个进入房间又一个个摇头离开。
奇珍异药如流水一般涌进萧励勤的院子,却依然挽留不住那个人的分分秒秒。
无双感到无助悲凉:他翻云覆雨无所不能,到最后,却是连自己至亲的性命都留不住……
小弈知道父亲病得很重。
但因为萧励勤一向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所以这次倒也没怎么在意。
孩子抱着个皮球,趴在病床前张着纯净的大眼,问:“爸爸,什么叫祸家之孤煞?”
萧励勤笑了笑。
这一笑便牵动了五脏六腑,剧烈咳嗽起来!
“你呀,还是什么都不用知道的好……”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萧励勤满是感慨,“孩子,你真幸福。”
你的一切苦难,都由倾宇帮你背负了。
所有人都希望你快快乐乐健康成长,所以,你不用去面对那些丑恶狰狞、沾染那些肮脏污秽。
无知是福。
安淑美见萧励勤一脸倦意,不由拍拍孩子的手:“小弈呀,爸爸累了,你让爸爸休息一下好不好。”
小娃娃乖巧地点点头,抱着他的小皮球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药壶在小泥炉上“咕噜咕噜”掀着壶盖。
药香弥漫了一室。
药已经煎好了。
安淑美舀了勺药汁在唇边轻轻吹凉,柔声道:“放心,你会好起来的。”
萧励勤摇头拒绝她喂过来的药,只静静望着她。
让他再看最后一眼。
再看一眼这个爱了他一辈子,欠了他一辈子,害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安淑美静静放下药碗。
萧励勤蓦然发现:无论她变成怎样,在他心中依然是最初那副杏花烟雨、含羞带笑的俏丽模样。
一叶扁舟轻帆卷,她撑着紫竹伞乘风乘水乘雾而来,一曲清歌留遏了行云。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闭着眼轻轻恳求:“淑美,你再唱一遍你我邂逅时的歌吧。”
即使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总归还有这个人留在他身边。
安淑美握住他的手,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却仍绽放出自己最美的微笑,温柔应道:“好……”
泪水不可遏止地翻涌下来。
她连忙擦了擦泪痕,清清嗓子,不让自己的哽咽泄露出喉。
一场烟雨,一场相遇,茫茫湖水,缕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