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真不识好歹。算了,明天父亲回家就说她是殉情死的好了。
反正天底下识相的美女多得是,春宵苦短,何必为她浪费大好光阴!
萧弈把这一切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他亲眼看见萧励才的兽行,亲眼看见母亲一把剪刀捅入心口,看着洰洰鲜血浸红了母亲的雪缎罗裳……
牙齿咬破了嘴唇,第一次尝到了血的味道。躲在灵位桌下的孩子记住了母亲的话,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嚎啕一句惊呼。
直到萧励才走远后,才簌簌从桌底下爬出,颤抖着爬向浑身是血的母亲。
“娘……娘亲!?……”
孩子手忙脚乱地用手去堵流出伤口的血,血液不断从他指缝间冒出,怎么堵也堵不住……
安淑美一把拉住小儿子,用尽最后的的力气,喘息道:“小弈……快,快去找倾宇!”
她知道,现在只有肖倾宇才能救小弈。
安淑美虚弱地对他笑笑:“娘亲要去陪你爹爹了,别难过……你跟倾宇说,是我对不起他……”
她欠萧励勤的,早该还他。
安淑美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无波无虑。
萧励勤,
你到哪儿,我便跟你去哪儿。
下一世,不求与你相知相恋,安淑美只望为奴为婢偿还你,可好?
“娘亲……”小弈惴惴地轻唤。
安淑美没有回应。
“娘亲?”沾血的小手轻轻推了推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
灵堂前,月光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拼命推搡着母亲的尸身,哭得泣不成声。
泪眼朦胧中,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嘶吼: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害死了爹爹,是他逼死了娘亲……
萧励才,我要你血债血偿!!
当仇恨在孩子的稚嫩的心里扎了根,注定有一天抽芽开花,结出复仇之果。
小弈,以肖倾宇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式,一夜长大。
后来,小弈跟着绝世双骄远离故国隐居海外,在两人悉心培育教养下长成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郎。
十多年后远渡重洋千里寻仇。
杀亲伯,掌大权,当上家主后即散尽家财分予沁河两岸灾民,远走高飞。
原本就元气大伤的萧家终于一蹶不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萧弈一生未娶孤老终身,“祸家孤煞”之名一语成箴。
灵堂的哭声惊动了萧家护院,也惊动了打定主意斩草除根的萧励才。
“居然忘了还有一个小贱种!”
小弈感觉到了危险,慌忙擦干眼泪从后门逃出。
无奈人小腿短跑得慢,刚跑到长街巷口,就被萧励才带着家丁追上。
萧励才一掌掴在孩子的脸上:“小贱种你倒是跑呀!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你敢杀我,我哥哥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小贱种,你以为肖倾宇还会回来救你吗?你害得他从小蒙受不白之冤,吃尽苦头,他早在心里恨透了你。”萧励勤一把揪住孩子的头发,“你信不信现在最想让你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孩子崩溃大吼:“不会的……不会的!哥哥最喜欢小弈了!哥哥说他最喜欢小弈,他才不会骗人!”
萧励才身边的家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作孽呀!
“你懂个屁!”萧励才高高抬起手,作势又要打——
“放开他。”
三个字,夜空为之一静。
长街尽头,一个少年长身玉立,飘洒如仙。
萧励才脸色变了变,挤出难看的笑容:“原来是大侄儿呀。”
他身后有很多仆从打手,而肖倾宇却只有一个。
可不知为何,所有人在见到肖倾宇时竟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怯怯垂下头。
这个少年,有种面对千军万马亦面不改色的从容气度,让人无端端感觉在他面前矮了一截。
小弈狼狈凄惨地倒在地上,咬着牙强令自己不哭:“哥哥……”
他就知道,哥哥不会不要自己的。
萧励才的手还没有离开小弈,继续套着近乎,企图打动无双:“大侄儿这又是何必呢?你看你从小受尽委屈,被这小贱种害得这么惨,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嘛!”
“放开我弟弟。”白衣少年不为所动,冷冷的语调如静水流深,风扬不兴。“你敢碰他一根寒毛,肖某就砍下你一双手。”
月光稀,星辰落,夜风晚来急。
这般寒冷春夜,竟敌不过少年眉梢的杀气。
萧励才心下一凛,顿感大失颜面:这肖倾宇来者不善,将来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于我,趁他现在孤身一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萧励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把他们两兄弟一起送到地府让萧励勤一家团聚好了!
正要下令动手,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凭空多出好个陌生的人影。
悚然一惊,只见身边家丁竟不知不觉被缴了械,那些人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唰”地顶在自己脑袋上。
肖倾宇声音清冷得如寒霜雪粒:“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好汉不吃眼前亏,萧励才终于灰溜溜地走了。
刚才强忍泪水,不肯在仇人面前哭泣示弱的孩子此刻面对无双,积蓄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看着无双渐渐走近,孩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无双伸出沾血的小手。
“哥哥……你不要抛下我……”他扯住无双,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嗓音,“哥哥……不要讨厌小弈……不要丢下小弈……”
这个无所不能的白衣少年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血亲,最后的倚靠。
软软蹭着无双,啜泣声中透出无尽的依恋:“哥哥、哥哥……”
少年俯身抱起正在哭泣的,无家可归的弟弟。
“哥哥,我好怕……”
贴了贴孩子柔嫩的脸颊,一股血脉相连的感情充斥两兄弟的胸臆。
“乖,别怕,我们回家了。”
☆、第八十三章
“混帐!!”
一掌狠狠甩上大儿子的脸,萧古左气得浑身打颤。突然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呼吸不畅之下,他胸部剧烈起伏着,一张松弛的老脸憋得紫红。
萧励才哭丧着脸:“父亲,父亲这不关我的事呀!安淑美这女人是自己殉情而死的,真的与我无关呀呀!”
“你还说!”萧老爷子只觉血往上涌,眼冒金星,“我会不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一定是你垂涎美色才惹出的祸事!”
气急之下抡起拐杖,雨点般砸向儿子:“我打死你算了,色迷心窍害死自己弟妹,还想弄死自己亲侄子,真是猪狗不如,禽兽不如……”
萧励才被打得嗷嗷直叫:“父亲!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父亲饶命呀!”
气喘吁吁地放下拐杖,萧古左失望地看着自己儿子——灰头土脸跪在地上,软趴趴耷拉着头,丝毫不见家主应有的冷静气度,闯了祸,没有一点志气担当!
“混帐东西,你垂涎美色也就算了,居然连自己亲侄子也不放过,连自己侄儿都要斩草除根,是不是等你将来羽翼丰满也要把我这个老头子也赶尽杀绝?嗯?你说!”
“不敢,不敢!父亲……”萧励才眼中寒光一现,故作哆嗦道,“我……我只是上次无意中偷听到了二弟和弟妹的谈话,他们说……其实小弈才是祸家之孤煞。”
萧古左闻言如遭雷劈,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幸亏及时用拐杖撑住,脸色阴晴不定——他居然、居然把一匹狼养在身边这么久!
“父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萧家基业呀!”萧励才委委屈屈再浇一把火,“为了家族,孩儿不怕背负骂名,此心日月可鉴。”